忽然十几个小乞丐嚎哭道:“我们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没手没脚,出去也是死。不如在这里死了,还有人陪着,好过在外面孤零零,死了被野兽叼走。”
这一下大出五人意料之外,本来以为这些乞丐得逃魔爪,劫后余生,必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哪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局面。
“胖子,你终于是来了!”
在群丐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随后,一名身形瘦长的小乞丐挤出丐群,钻出了铁栅门。
禾大力浑身一震,冲上去抱住小乞丐,喊道:“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他们有没有虐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帮畜生!”
这个小乞丐,正是鹿西亚。
她轻轻一笑,道:“我是自己化装混进来的,当然没事。不过,你们再不来,我就危险了。”
禾大力道:“多亏了云天甲机警,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那就救不了你了!”
鹿西亚擦了擦鼻子,嘿嘿一笑:“先放开我,有话出去再说。”
那边,吴足道、独孤文腰好言反复相劝,仍只有七八个手脚完好的乞丐站出来,准备另寻生路。
云天甲心中五味杂陈,道:“恶人已经杀了,锁也打开了,你们是走是留,自己决定。”
乞丐们交头接耳,陆续又有几十人站出来,一瘸一拐,跌跌撞撞,走出甬道。
这些人大都残得不算严重,还保留了一丝生活自理能力。
剩下的那些人,却是怎么都不肯走了,而且也没法走,不是四肢截断,就是下身瘫痪,更或者躯干畸形,容貌尽毁,没有人样。
想象他们当初被拐被抢时,所遭受的酷刑和屈辱,令人不忍。
禾大力拉着鹿西亚,在甬道口吼道:“你们怎么搞的?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点!”
云天甲心想,这些乞丐留在这里固然要死,但出去不能讨饭,也一样会饿死。此时徒然在这里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只能回头找郡主求求情,让她取消驱逐乞丐的命令,或者再建立一个流民救助站之类的机构,收容这些无法生存的乞丐,说道:“我们走吧!”
五人出了地洞。
门口龙远东、禾大力布置的阵法已尽数被人破解,一片狼藉。
独孤文腰俯身看了几眼,道:“奇怪!”
龙远东拉起独孤文腰,道:“别看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敌人该带帮手来了。”
五人走出数百米,忽觉身后的天空一亮,转头望去,只见地道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心知藏在假山下的乞丐怕都活不了了。
龙远东叹道:“这些乞丐也真是死志坚定,竟然集体自焚。”
独孤文腰摇头道:“他们不是自焚,是被人纵火烧死的。而且十有八九,是僧九戒去而复返,乘隙所为。”
禾大力怒道:“那僧九戒灭绝人性,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来毁尸灭迹。我禾大力不杀了他,枉自为人!他既然偷跑回来纵火,一定还没有走远,咱们追上去看一看。”大步一迈,就往回走。
龙远东拉住他胳膊,道:“追上他又怎样?你打得过他吗?”
禾大力咬牙切齿,一脚踏在身边的石头上,砰地一声,碎块四溅。
吴足惧道:“各位兄弟,今天我们联手剿灭妖孽,虽然未尽全功,但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眼下天色渐明,小弟我还有急事要办,先在此别过,后会之日,再来纵酒把欢,快意恩仇。”
独孤文腰道:“我也走了!大家保重罢!”
这晚云、龙、禾、独孤文腰、吴足惧五人联手的营救行动,除了僧九戒突然出现,带走了邬本元之外,恶乞帮其余在场党羽尽皆伏诛,鹿西亚获救,可谓大快人心,全胜收场。
但是云天甲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感,尤其地牢中数百乞丐的反应,让他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他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乞丐之怕生,更甚于畏死?
“僧九戒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杀是一定要杀的,杀一万次也嫌不够。不过光杀他一个,到底能什么用?”
云天甲知道,只要孕育僧九戒这种人的社会机制没有发生变化,杀了一个僧九戒,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一百个源源不断冒出来。
杀几个恶贼,救一批乞丐,痛快虽然痛快,但于整个社会的不公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无足轻重。
强抢财产、拐卖子女、申诉无门的事情,一天天、一年年,随时随地、时时刻刻仍在发生。路上遭受欺辱的老年夫妇,石门街跳楼的妇女,恶乞帮抓来的这些乞丐,都是例子。
这个世界的普通平民,他们奉献全部的智慧、勤劳和汗水,却要承受无尽的剥夺和屈辱,过着暗无天日、苟且偷生的日子,像草芥蝼蚁一般,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权利,没有声音,以致最后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手脚健全的人尚且如此,地牢中的残疾乞儿,自然更不用说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获得解救,却一点也不欢喜。
治病救人,应该直达病灶才行。
可是,这个社会的病灶在哪里?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平民受魂师欺压,原因在于没有足够与魂师抗衡的力量。而百姓遭官府剥削,则是因为皇权独尊的政府体制,完全忽略了平民的价值和意义。
其实归根结底,这两个问题,乃是一个问题,那就是相比起来,平民的力量太弱了。对比魂师,平民固然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对比政府,平民更是只有被碾压的份。
假如平民能够团结起来,而且拥有一定的力量,魂师能随意欺负他们吗?政府能不重视他们吗?
但显然,这个问题极其复杂,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云天甲怀着沉重的心情,在黎明到来之前,与龙远东、禾大力回到下榻的军营。
鹿西亚与禾大力依依告别,约定了之后相聚的地点。
云天甲告诉鹿西亚有空去找罗二娘,鹿西亚也答应了。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云天甲最终没有对禾小朵说。
他知道,禾小朵或许可以压制和平息一些问题,但那都是短暂的、局部的。
这个社会,需要一个更大的手术。
在前一世,云天甲当了一辈子的科学家,为了人类的存亡而奋斗终生。穿越来这个位面之前,他曾经许愿,要做一个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人,管它什么宇宙倾覆,天地崩塌,都不去理会,但求与相爱之人,白头厮守,一生逍遥,再无遗憾。因此穿越到星宿大陆之后,他也一直是随波逐流,用心过好当下,万事随缘而已。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放不下的人。
看到那么多的争斗杀戮,那么多的屈辱不公,那么多的血腥掠夺,他明白,来到这个位面,他是不可能轻易过上心中所期待的那种生活的。
他必须肩负起自己的使命。
然而改天换地的使命,不是谁都可以肩负得起的。他太弱小了,弱小到一个小小的五恶房房主僧九戒都对付不了,又岂能奢谈其它?
所以,他必须变得更强。
而正在创建的青龙大陆第一魂师学院,就是迈向强者的台阶。
云天甲心里第一次对进入魂师学院学习,生出了强烈的渴望。
学员选拔么?
我来了。
第二卷《魂师》完。请看第三卷《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