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赫然是我在齐州城外的小酒馆“杀”死的账房先生。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的内心在咆哮。
这世界上绝对不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况且我变成杀人犯的事情本来就疑点重重。为什么账房先生的算盘上会满是铁钉?为什么我的通缉令会如此逼真?
当我看到他面容的一刻,我就认定,这绝对是阴谋!
令人毛骨悚然的而阴谋。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怀中,握住尖刀的刀柄。此刻我特别想冲上去,拿起刀,捅在这个迫害我颠沛流离的男人的心脏上,发泄自己的痛苦。
可是如果那样,我恐怕真的要一辈子背负“杀人犯”的名号了。
全身青筋暴起,愤怒的火焰仍旧在我的心中蔓延。握紧双拳,我尽量熄灭着这股冲动。我发现自己经过流浪经历的打磨,在盛怒的状态下,头脑变得比以前更加容易冷静了。
能设计如此阴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我必须先知道他是谁。
“慢着。”见那男子就要带着阴大小姐离开,我急忙喊停他们,“老朽初到太澜镇,对附近的局势也不了解,连自己招惹了些什么人都不知道,还请先生能说明您家老爷的名讳。”
那男子应该没察觉到我的身份,所以我这样问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家老爷,姓阴,名磊,字乔盛。江湖人称,阴三爷。”
阴三爷!
我记得当初酒馆外追捕我的人,就是大喊着阴三爷!
看来,我这个随遇而安惯了的散人,也有必要去会会这位大名鼎鼎的阴三爷了。
之后的几天,我混迹在各大热闹的酒楼、街巷,询问有关阴三爷的讯息。
经过我的调查,初步可靠的消息就是这位阴三爷是十几年前从南方迁移过至此。他曾经是晋朝的旧部,魏帝拓跋珪为了笼络此人,封赏他高官厚禄。从此,他便移居到泰山郡附近。阴三爷来到泰山后,就开始在附近兴办酒家,并规定某些酒家只负责专给他一家人酿酒,平常人家要要来喝一律不卖。由于他深得魏帝器重,这里上到官府,下到百姓,都十分畏惧他,从而也就都顺着这位阴三爷的脾气来。据泰澜镇的镇民说,虽然这位三爷的想法和嗜好总是十分古怪,但其实他从未用权利欺压过任何村民。对齐鲁之地的人们而言,这位阴三爷更像是他们又敬又畏的守护神。
他们对阴三爷的评价的确和我的想象有很大出入。我本以为他一定会是个欺男霸女的土财主,却没想到他居然非常受当地居民爱戴。
既然不能从镇民身上得到需要的线索,我就只能靠自己去寻找。匆忙收拾好随身携带的水与干粮后,我便披上一件能遮住面容的披风,立刻动身往泰山脚下赶去。
走出太澜镇不远,我就依稀能望见泰山高耸入云的峰峦。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山”的名山,曾经是无数帝王通往春秋霸业的祭坛。我想如果站在泰山之巅,俯瞰浮世,任何人的心中都会燃起这样一股权倾天下的豪迈。
阴三爷的府邸,据说就坐落在泰山脚下。
我在当地询问了几户农家,他们告诉我阴三爷的府邸与普通的宅院有很大差异。阴三爷家府苑的规模大概有半个泰澜镇的的大小,出入都有门卫看守。一般人想进府邸,必须手持阴三爷送予的请帖,否则就会被门卫赶走。
至于府苑内的样子,则是什么版本都有。有人说里面酒楼戏院齐全,俨然一座小镇;有人说里面屯兵数万,是阴三爷的亲兵;更有人说阴三爷法力通天,在里面建立了一处世外桃源,有春秋而无冬夏,四季花香四溢,瓜果满园。
这种以讹传讹的消息全部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我还是得到了混进阴三爷府邸的途径。
这个方法是从路边的一位老乞丐嘴里听说的。他说阴三爷最喜欢喝酒,所以宅院附近都有很多外族人开办的酒家。酒家聚集,逐渐也就热闹起来。寻常人不敢来阴三爷的府邸前闹事,但穷困潦倒的乞丐却顾不得这么多,他们经常在附近乞讨闹事。阴三爷对这种事情从不过问,所以这些乞丐也就日益嚣张起来。
十几年来,唯一敢在阴三爷府门前闲逛的人群,恐怕也只有这些乞丐。
于是,我给了那老乞丐两锭银子,买下他的全身衣物。反正自己也做了不少时间的乞丐,为了能洗清冤屈,这点苦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穿戴完毕后,我抓起一抔土抹在脸上,便朝着阴三爷的宅邸走去。
这座府邸的规模的确庞大的惊人。我见过的建筑中,唯一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唯有长安城里那些旧朝帝王遗留的宫殿。
墙垣之外,就能看到那些依山而建的宏伟建筑。这些建筑的风格和皇室所用的如出一辙,也就难怪那些农民会将这座宅院形容的神乎其神了。
府邸门口的牌匾也很有趣,上面没有注明任何与阴三爷有关的字样,而是只书有三个大字“岱宗府”。
我就以乞丐的身份,游荡在这座岱宗府附近。
“喂,新来的?”
迎面两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叫住我。他们蓬乱着头发,手中捧着瓷碗,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不用说也知道是当地的乞丐了。
“是,是。”我唯唯诺诺地说道,“小弟我初来乍到,还望两位前辈照顾。”
那两位乞丐见我很客气,相觑而笑。其中一人说道,“还挺有自知之明啊,小子。我叫唐岳,你叫我岳哥就行。”
“我叫左菁,你就叫我菁哥吧。”另一人说到。
“岳哥,菁哥”我又讪笑着给二人行礼。我人生地不熟,跟当地的乞丐搞好关系,自然有助于施行下一步计划。
这二人哈哈大笑,走到我身前。霎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很明显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洗过澡。奈何我有求于人,也只能强忍着臭气跟他们称兄道弟。
“二位哥哥,这附近都没有往来的行人啊,你们是怎么乞讨的?”
“哎呦,这你可问对人了。”唐岳满脸得意的说道,“今天我俩就给你讲讲这附近的规矩。”
他说罢便抬手想我身后指去。我转身一瞧,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一家酒馆,酒馆门口还对着许多酒桶,不过却没有任何顾客出入。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酒馆的店门前。
“看见那酒馆了吗,这就是阴三爷的地盘。”两位乞丐带着我边走边说,“这些九都会有专员来收购,然后运到阴三爷府上。寻常人来这里喝酒,店家是绝对不会卖给你的。”
“但我们不同,我们不买酒,只在酒馆门口乞讨。”左菁拍着我的肩膀说,“等阴家的小伙计来酒馆取酒的时候,你就在他回府的沿路乞讨,一般情况都能得到一笔不错的施舍。”
“那是,阴家的家仆一个月也有一两锭银子的佣金呢。”
“小姐,我们这里可是三爷的地盘,不卖酒,更不帮着找人。请回吧!”
“哼,滚开。”
就当唐岳和左菁向我介绍他们乞讨的心得时,我们面前的小酒馆内突然传出一阵争吵声。
“喂,看来又有不识抬举的客人来了!”唐岳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像是个小姑娘,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啊!”
唐岳话未说完,一名浅蓝布衣的男子就从酒馆中倒飞而出。紧接着,一位苗条的姑娘手持铁剑追逐出来,一脚踏在倒地不起的男子胸前,将剑尖抵在他的喉咙。
唐岳和左菁直接看呆了,而我呢,则毫不惊讶。
因为那女子正是五姑娘,还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老岳,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妞儿么,这气质,啧啧。”左菁的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下手忒狠了点。”
就在他俩看得痴迷的时候,我已经悄悄躲到二人身后。虽然此时我脸上抹着泥,可是那颗悬着的心依然不能放下。
“喂,你们几个。”五姑娘抬腿踢开了已经昏厥的蓝衣男子,转而走向我们,“你们有没有见过画上的这个人,他应该刚刚到这个地方。”
五姑娘展开我的画像,将他举到唐岳和左菁面前。
“没…..我们就是这附近的小乞丐,什么都不知道啊。”唐岳的声音满是颤抖,当然,左菁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实交代,否则刚才那酒保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五姑娘秀目微挑,用剑指着画像上的我的脸,“我再问你们一遍,见没见过他!”
我心想,现在这俩傻哥们肯定没心情欣赏五姑娘的容颜了。
“我们…真的…没有…”唐、左二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五姑娘,半天也没说几个字。
“你呢,你见过没有!”
五姑娘突然冲我喊到,这下直把我吓得一哆嗦。
“我也….没….见….见过。”早有准备的我马上也装出害怕的语气。
我说着,她的眼神就在我们三人中不停地回转。当然,我这样一位以骗人为生的神棍,所演绎出来的表情,她又怎能察觉出异样!
“走吧。”五姑娘收起铁剑,不再理会我们。
左菁和唐岳见她离开,长舒了一口气。
“咱们也走吧。”
“走!”
我跟着此二人,一秒钟都没也停留,就朝着酒馆的反方向跑去。
但就在这时,我身后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最后面那个,站住,终于让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