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她突然问我:“如果我爸妈离婚,他们是不是就不会住在一起了?”
我说:“是的,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肯定会搬出去。”
“某一个人?”她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我爸搬走?”
我点头,说:“对,这事说不准,但无论谁走,你都有权住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呢?”她吃惊地问:“我妈才应该搬走啊,为什么会是我爸?”
我说:“这要看法院把你家的房子判给谁。你家的房子是你爸妈共有的,包括你爸的公司,也是俩人共有的……而且,因为吴阿姨的原因,你爸属于过错方,如果申请法院判决,他能得到的东西很少,可能会影响到他的事业。”
“哦。”她很失落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怎样才不会影响我爸呢?”
我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妈妈自己提出离婚,而且不说出吴阿姨的事情,谁都不是过错方,两个人和平分手……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是啊!”王明君傻傻地点头说:“我妈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如果她和我爸离婚,她巴不得我爸破产。”
我说:“所以,最好的结果不是他们离婚,而是他们不要离婚。”
王明君很悲伤,她低头叹息:“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拿过她的双手放在我的胸口,希望她能够坚强一些,说:“无论你多么不喜欢你妈妈,现在都不能意气用事,对于太远的未来,谁也说不清楚,但是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让他们散,而是让他们合,你要尽力挽救你爸妈的婚姻,如果挽救不了,你也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总之,尽量不要让你妈妈把吴阿姨这件事拿上法庭。”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迷惘:“如果她一定要离婚,我该怎么办呢?我一定要阻止她吗?”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不过有些事很难说,只要你清楚你爸爸需要什么,你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懂吗?”
“嗯,我懂。”她点头说:“师哥,我现在好害怕,我希望他们离婚,又怕他们离婚,我妈很恐怖,她容不下别人的把柄……”
她的担忧很严重,她不断地把这件事往两个方向去想,却又想不出什么结果,反而让越来越纠结。长期纠结,必然分裂。我觉得依照她的性格,分裂是早晚的事情。
我说:“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如果你家里发生了生么事,你在这里也不知道。”
她皱着眉问我:“那我该怎么办啊?师哥!”
我说:“现在你应该回家去,看看事情怎么发展。尤其是这几天,如果这几天没事发生,就应该没事了。”
“可是……”她拿着杯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不敢回家,我怕回家……师哥,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她从正面抱紧我,在我怀里说:“师哥,我活得好累!我每一天都很害怕,我怕志超,我怕我妈,我怕我哪点做得不好,他们会骂我;我也怕我妈会发现吴阿姨和弟弟,怕她害他们,我很害怕,有时候晚上睡醒了,一边想一边哭……只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不害怕,我觉得你能保护我,你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无论我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能帮我……师哥……”
她在我怀了翻了个身,趴在我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我能不能做你的女朋友?等我们毕业,我们就结婚!”
她问出这个问题,我丝毫不感到意外,但她提到结婚,出乎我的意料。我也肯定自己会拒绝,但我面对孤独脆弱的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和美美之间没有任何好或不好的可比性,因为她是一个简单得有些愚笨的好女孩,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甚至比我和苏晓晓之间的距离更远。我从未思考过未来的方向,但如果叫我根据目前的信息选择一个未来,我更愿意像美美的爸爸那样做一个铁路巡道工人,住在简陋破败的公房里,在爆管的臭气中吃晚饭,落日余晖中站在铁轨上看夕阳。不是因为我觉得那样更浪漫,而是我觉得那样才更贴近本来的我,才是我的状态。王明君,不会是能融入我的生活的那个人。
“我能带你去哪呢?”我还是那样回答:“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哪里……说现实一点,我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又能怎么对你呢?”
“不会的!师哥……”她连连摇头,说:“我可以养活自己!我也能养活你……我在一起,我喜欢你,你也能保护我,这样就行了啊!”
我摇摇头,说:“这种事没那么简单。你的钱是你爸爸的,而我只能靠自己。靠我和靠你爸爸相比,是两个世界。”
她见我没答应,开始焦急起来,赶紧摇头说:“不是的,我爸爸的钱是我的,等我们结婚,我的就是你的,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在她的思维中,任何事情永远都是直线性地发展,没有交叉和走偏。这种乌托邦式的思维方式很简单,也很固执,如果一个人总以这样的思维生活,除非外界的保护足够,否则一定处处受伤。王明君就是这样,她希望她的爸爸给她物质上的保护,而我能给她精神上的保护,因为她太需要保护。
“师哥,你能答应我吗?”她虔诚地看着我,眼泪挂在眼眶边,以备我给出否定答案时流出来:“我一直觉得你很飘忽,好像离我很近又很远,有时候出现了,但立刻会消失,要很久以后才能见到……但每次我看见你,我都觉得很温暖,心里也再没有害怕的感觉……师哥,答应我好吗?只有你答应了我,我才敢回家……只要想到你在等着我,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有你,我就不害怕了……”
我突然感到我在她的心里,或许我并不像我所以为的那样简单,这是我估计错误的一件事情。我本来以为,即使我们之间有过一次意外的“经历”,但她对我仅仅是佩服和崇敬而已,因为我主观认为,张志超给她的烙印很深,她没有在紧接着张志超之后喜欢上我的理由,但我再一想不对,她刚刚从感情中脱离出来,心里需要被填满,而我所能给予她的精神依靠正是她需要的,也是张志超没有的。于是,这个结果便产生了。
在她凝望我的同时,我想起了美美,但不知为何,我又转而沉浸入她的泪眼之中,她眼中的泪水,像是要立刻掉下来,打在她手中的玻璃杯上,破碎掉,变成晶莹的碎片,我突然感到万分的爱怜。
我点点头,说:“无论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先给我打电话。”
她转悲为喜,立刻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谢谢你,师哥,我要做你最乖最听话的女朋友……唯一的女朋友……”
我机械性地点头,眼睛看着圆形的天花板,脑子里浮现起这两年里我在这里邂逅过的一个个女人,她们的模样已经模糊不堪,化作浮云。我还想起了在舞池之中摇摆的美美,她的充满力量的舞姿,还有穿梭在她的身旁花蝴蝶一般的林童,都化作了了我心中的一抹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