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暴雨下起来毫无征兆,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地毫无规律地拍打在冰冷的屋檐下,听得人心里也跟着沉重。尽管门紧关着,炉子里炭火烧得发出滋滋的声响,小丫鬟们见楚安洛恢复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任何人都无法融进她的世界。星儿月儿面面相觑,公主都发呆一整天了,怎么办?
大家一脸茫然,表示公主殿下的思想我不懂。
“我饿了,月儿星儿你们去传膳吧。”楚安洛闭眼靠在玉枕上,似乎看起来很累。连闭目养神时都蹙着眉,苍白的俏脸无法掩饰的倦态。
“奴婢这就去。”月儿星儿欢欢喜喜跑出去,临走时那其他人都叫走了,诺大的房间只余下楚安洛一人。
“明昱大哥,你又来了。”楚安洛突然睁开眼,朝门外的阴影道,温软细腻的嗓音无疑是这雨天最动人的乐曲。
明昱把伞收起来,一步一步走进来。犹豫着开口,“安洛,对不起……”
“明昱大哥不你道歉,其实我早就知道皇叔不会把我嫁给你……你若是为这件事情自责,完全没必要。”楚安洛淡淡道,看到前者平静的样子明昱心里猛地一痛,呼吸一滞。他早知道安洛不爱自己,可是还是深深地伤到。
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安洛,我又要离开了。”
“明昱大哥又要去边疆吗?”楚安洛明知故问。
“嗯。”这楚京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他,走了也好。等到有一天,他一定会有能力光明正大娶他心爱的姑娘。明昱最终选择深深拥抱一下楚安洛后离开。
那坚定而伤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中,楚安洛垂下眼睫,午膳刚刚端进屋子宫里就传来圣旨,请楚安洛进宫。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屋外的倾盆大雨,楚安洛微微歪着头,嗤笑道,“本公主都这样了,还入宫?我的好皇叔还真是巴不得本公主早死呢……走吧,星儿,月儿替本公主更衣,免得有失皇室礼节。”
小太监唏嘘一口气,擦了一把冷汗,皇上和长公主的关系真是越来越恶劣了。半个时辰,楚安洛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斜插一支碧绿色步摇,薄粉敷面,眉宇间是独属于皇室的尊贵典雅,又不失自己的清丽冷静,不得不说这个倒霉的公主真的很美。登上马车,楚安洛依旧是闭目养神,还有一场仗要打呢……月儿细心地给楚安洛披上雪白色的狐裘。
马车轮子压在雪上,吱吱声掩盖在磅礴的大雨中,楚安洛猛地睁开眼掀开帘子,马车毫无征兆剧烈地颠簸,月儿此刻也惊醒了,“公主您没事吧?”楚安洛刚摇一下头,马车拼了命一般往前冲去。
“长公主殿下还在里面,你们!快追!”见马车跑得足够远了,身后侍卫长才开始大喊,眼里闪着阴冷的光,仿佛潜藏在阴暗里的毒蛇,十分瘆人。
楚安洛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抱紧双臂,连牙齿都在发颤,“月儿,看看这是到哪里了?”
“是,公主。”月儿一伸出手,马车又一个颠簸,硬生生摔在楚安洛的身上,楚安洛真是要掐死这个丫头的心都有了,蠢死了,咽下口中涌出的鲜血。“快看!”
“公主,公主,对不起,对不起。”月儿惶恐不安地扶起楚安洛。
“公主,要不我们跳下马车吧。”月儿吓得直哆嗦,很怀疑马车这样跑下去会不会散架,月儿紧紧抱住楚安洛生怕前者磕着碰着。“不用。”楚安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的好皇叔肯定知道蝶妃的孩子跟自己有关,呵呵,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不少。不过,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连这么拙劣愚蠢的招数都使上了,可见真是气坏了。
楚安洛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希望营救还来的及。在马车经过十五大街时,鲁国公派人截住了疯狂的马,“安洛……长公主?”见到马车里的人狼狈奄奄一息的虚弱的模样老鲁国公吓了一跳,气得胡子直翘,顾不得旁边的人训斥道,“都眼瞎了吗?还不快把长公主扶到屋子里!”
楚安洛安置在较为温暖的房间,又请来了大夫,大夫搭在把完脉脸色大变,吓得跳了起来,“公主……”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啊。
楚安洛皱皱眉,摇头,浅笑安然,眼里确实赤裸裸的威胁,和杀意,“吴大夫,我只是受惊吓了对吧?”
吴大夫后退一步,“对,对……公主只是受惊吓了,老夫这就去写药房,煎……煎药。”收拾药箱的手一抖,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楚安洛不喜地闭着眼,“真吵……”
“怎么了?”鲁国公夫人这时候进来了,不解地瞥了一眼吴大夫,吴大夫平时挺稳当的,今天怎么毛毛躁躁地,“吴大夫,长公主怎么样了?”
再次收到楚安洛的一记冷眼,吴大夫镇定多了,“长公主只是惊吓过度,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罢,不顾国公夫人奇怪的眼神急匆匆跑出门。
“安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鲁国公、国公夫人一脸无可奈何。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吗?这种天气,是你能出来的吗?我告诉你,你要是出事了,先皇和皇后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你太不懂事了,圣贤书读得都去喂狗了吗?”老国公一顿炮轰。
即使楚安洛知道老国公是说给外面赶过来的皇帝的人,但外公,您老人家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一顿炮轰,老国公终于停火了,“外面的人,赶紧滚进来!”
小太监哆哆嗦嗦走进来,侍卫长则一脸有恃无恐,“长公主,见过老国公。”
“你这个侍卫长真是恪尽职守,连马车都拦不住,皇上养你们这些废物干嘛?当摆设吗?”……“皇上有什么急事要宣长公主谈?”
“这个……臣也不清楚。”侍卫长脸上青筋突突直跳,却是不敢发怒,咬着牙赔笑。
“外公,我还要进宫呢。”楚安洛提醒老国公自己还有正事呢,可不可耽误唉。老国公用鼻子哼哼两声,派了一个人随楚安洛进宫,以防宫里的那位使什么绊子。
皇宫一如往常奢华,楚安洛不卑不亢朝眼前的帝王行礼,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厌恶和不屑。“见过皇叔,不知皇叔找安洛有什么重要的事?”
“都是一家人,安洛这话可说得生分了。皇叔这么久没见到安洛了,自然是想和安洛好好说会话。”楚皇一脸慈祥的长辈样,说得话比唱的都好听。
楚安洛站在冷飕飕的大殿里,第一次意识到楚国真是穷的可以,连炭火都烧不起。楚皇仿佛没看见楚安洛摇摇欲坠的身体,继续虚伪地说着。“月儿,本公主累了,你去搬把椅子过来。”楚安洛理所应当道,顺便看了一眼上面的人,果然变了脸。
“瞧,皇叔都把这事忘了,安洛还站着呢。”楚皇倚在龙椅上,一脸自责,演得淋漓尽致。
楚安洛的身体容不得她在这里周旋,“皇叔,安洛也快及笄了……”
“对啊,安洛长大了。”楚皇说得别有深意,懒懒靠在冷硬的龙椅上,狭目半眯,“朕想来想去觉得我大楚的男儿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安洛,安洛的夫君该是帝王,才方不辱没我楚国的嫡长公主。”
果然,还是忍不住了……楚安洛低头不语,平静如幽潭般的心冒出股股寒气。
大殿外挂着的鎏金八角宫灯的烛光忽闪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