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风还在吹。
夺浪城西门大街深处,聚集了这座城池最贫瘠的所在。低矮的房子,窄小的巷子,坑坑洼洼的路面。
在一间稍显“富裕”的三进小院中,在最里边的小院旁,一扇小窗缓缓开启一小缝,夜风带着雨水趁机见缝钻进屋中。
雨水击打在小院中,磅礴声响,掩盖住了四周酣睡打呼的声音。只见此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正静静站在开了一丝小缝的窗边,望着外面磅礴而单调地落雨,雨水洒在脸上也似乎浑然不觉一般。
正是白日时候出现在鼎盛酒家中的年轻人,也正是让铜掌柜这等人物都生起敌意一般疑惑的年轻人,只留名残风之人。
屋子里没有掌灯,黑暗中他那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却隐隐散发着微微光芒,修长的身形在黑暗中依然轮廓清晰。
窗外是一个四方的小院,凌乱地放着各种杂物,雨水打在上面响起各种声音。残风平静着呼吸,似乎在仔细聆听辨析着那些声音,铁具、木板车、水缸、油布...仿佛在听一曲优美的乐曲,悠然而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残风闻声张目望去,脚步声却陡然停住了,一会却又响起一阵金石敲击的声音,少顷昏暗的雨雾中便突然亮起一抹暗淡的亮光。
光亮在雨雾中微微摇曳,是火光。
在火光亮起的方向还传来阵阵急促的咳嗽声,残风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候,残风胸前慢慢浮起一团淡蓝色的光芒。光芒自胸口发出后便飘了出来,化作一团光球浮在空中。
残风收回视线,伸手接住,淡蓝色的光球瞬间消散而去,却见一只小如脚趾头的小动物在他手心蜷缩着。淡蓝色的毛发随着呼吸起伏,形如小犬,脑袋上的毛发却蓬松如雄狮,脑袋上豁然悬浮着一道圆形的蓝色光圈。
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似乎让这小家伙不是很自在,晃动着小脑袋往怀里缩了缩,蓝色光圈也来回晃动似乎也在抗议着。
残风清冷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笑意,转而又回头望向窗外,口中喃喃道,“又到你进食时候了,这天气出门你一定不喜欢吧。”
这场大雨之后就要真正入秋了,难得这场大雨,夺浪城的守卫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街上巡视。此时他们大多都缩在哨跺里面酣然大睡,就那连哨跺外执勤的人也只是装着样子,正眯着眼睛偷闲。
这种天气谁要还出来作恶,那必定是很执着的恶人,他们自信夺浪城这小地方还出不来这等人才。而那些所谓偷雨不偷雪的跳梁小丑,这时候这种天气谁又能提起心思去盯着,而且毕竟大家都是要生活的。
自然的,谁也没有留意到西门城墙上,那突然掠过的一道暗淡白光。白光越过城墙后,迅疾地划过雨雾往夺浪城西边远处而去。白光转瞬消失在雨雾中,速度之快从出现到消失也不过眨眼时间。
夺浪城西边是城池靠山所在,绵延的山脉远望东边旷野。这片山脉是王国十分重要的山脉,名为止魔山脉,绵延几千公里,是王国的一道重要的防线。但话虽如此,止魔山脉幅员广阔,地势复杂,一般人不会愿意深入其中。加之其中滋生猛兽混杂暴烈,临近城池也多有传出猛兽袭人的事件,其中更是人烟罕至。
夺浪城地处王国东南境地边缘,此地也是止魔山脉的边缘,所以城中倒是少有猛兽侵袭的事情说起。
白光正是朝着止魔山脉而去,此时城外也是大雨磅礴,雷电交加。但靠近止魔山脉之后,那破空的闪电便看不到踪迹,甚至连天空的暗淡夜光也变得彻底沉寂。
白光一路没有丝毫停滞,转瞬便扎进了山林深处,无声地落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朽木上,化成一袭白衣。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自白衣人怀中豁然飞出,落其身侧,化成一只齐腰高的蓝色小兽。
而这一人一兽,自不消说,便是残风与先前那小兽,却不知为何本如拳头大小的小兽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巨大。
此时深入止魔山,参天大树密布,遮住天光,底下的也是灌木丛生,不着路径。大雨还在下,身在其中却没有了密集的雨幕。雨水打在密林上,汇集成一道道水流从空中落在地上,地上也早已经滩成沼泽。
残风身上也依旧一尘不染,水流有时淌下落在他们的头上,却在他头顶上空突然止住,往四周击散而去。
转头看看四周,漆黑的四周辨别不到东西,残风却似乎看得很是清晰一般,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轻声对那蓝色小兽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言罢,只见那蓝色小兽先是低头递出前脚在湿透的朽木上探了探,有些懊恼地摇着脑袋闷闷几声。少顷,终于嗷嗷轻叫一声,当先窜出。
一人一兽在浓密的深林中轻车熟路一般,在树木的间隙中快速穿插而过。雨声虽然很大,却时有猛兽咆哮的声音传出,他们显然也正是循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一盏茶时间过后,一人一兽身前的树丛陡然消失,身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而他们也在此时同时止住身形,分别落在两边树干上。
放眼望去,突显的空旷是因为那上面的树木已然全都倒下,有的甚至已经断成数段。旷地的尽头,一个巨大的身影豁然停在了那里,磅礴的雨水中,脑袋时不时地晃动着,发出低低的嘶吼。
残风显然目力所及,微微皱起眉头。只见那身影却是一头身形巨大的猛兽,此时正趴在地上享受着嘴下的猎物。
少顷,残风身旁的蓝色小兽突然发出一阵低吼,残风转头望去,“不是很满意吗?要不然我们再找找?”
蓝色小兽也抬头起来,望着白衣人。歪着脑袋一会,却又看向那头巨兽,突然一个腾跃而出,落在空地上,缓缓地往那巨兽而去。
随着蓝色小兽脚步的前行,一股蓝色的光芒在自其身上缓缓发出,而且越发变得浑厚起来。
而此时,那远处巨兽也抬起头里看向蓝色小兽方向,显然散发着蓝色光芒的蓝色小兽已经让他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敌意。陡然间昂起脑袋裂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冲着蓝色小兽低声撕吼。
野兽却没有回应,依旧缓缓地往那巨兽走去,信步游庭的感觉,仿佛眼前这比它身形庞大几十倍,带着满腔怒意冲着它嘶吼的巨兽是个正张手欢迎它的好客主人。
巨兽显然也感到野兽的轻视,双脚恼怒地踏着地面,突然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冲着蓝色小兽奔袭而来。
一阵轰然声响后,巨兽已然扑到蓝色小兽处。而后只见巨兽缓缓低头抬脚望去,却没有看到蓝色小兽的身影。口中怒吼一声昂头而起,抬头瞬间却正好撞上一股蓝色的光芒。
突听啪的一声闷响,巨兽庞大的身形陡然从地上飞起,往旁边急速而去。随着巨兽的身形冲去,一声声树木折断倒立的嘎吱声伴随着巨兽惨叫连连。
少顷,巨兽身形终于停下。却间它倒在断木堆里,凶猛的大脑袋豁然有另一半已经被打平凹陷,剩下的那半个脑袋不断抽搐着,同样不断抽搐的身躯没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蓝色小兽缓缓走到巨兽旁边,身上蓝色的光芒也随之渐渐消散下去。望着倒地不动的巨兽,一面轻摇着脑袋一面口中轻声哼哼着。
而此时,残风也飞身来到蓝色小兽身侧,轻轻地抚其脑袋,口中笑道,“一掌能打倒它,看来你最近也成长了不少。虽然级别不高,还是先吃吧,等会我们再找找。”
蓝色小兽感觉到残风手下的轻抚,慢慢地眯起眼睛抬起头,轻摇起脑袋去蹭后者的手,脚下来回轻踩着地面,低声发出一阵愉悦的鼻息,也不知是享受这般抚摸还是残风的称赞。
雨依旧磅礴下着,残风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漆黑深邃的夜空,不觉间目光竟有些迷蒙起来,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慢慢停滞下来。
蓝色小兽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望着残风一会,随即便低头窜了出去,飞身跳到那巨兽的身上,头上的蓝色光环也陡然间变得更加夺目起来。
紧接着只见它脚下的巨兽身躯迅速地萎缩起来,光滑发亮的兽皮也迅速变得粗糙起来,现出道道干硬的沟壑。伴随着入耳可闻的清脆骨骼断裂的声音发出,只听嗖的一声,自巨兽是身体前身上,陡然飞出一道淡红色的光芒,径直往空中射去。
蓝色小兽身随影动追着那道光芒腾起在空中,张嘴合上时候那道红色光芒便消失于它嘴里,旋即在半空中扭身落回白衣人身侧。
旷地两端,躺着两具曾互相是猎手和猎物的角色的尸身。在这漆黑的夜雨中,却已然殊途同归了。而这场雨后,两者也将被这座古老的森林所遗忘,此后也依旧会有新的猎物新的猎手出现。
这是它们的宿命,也是每一个生命的宿命。
残风此时也低头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巨兽的尸体,转头对着野兽有些歉然道,“原来你已经吃好,那我们走吧。”
蓝色小兽轻快地吼一声,当先跳着往前而去。没跑开多远,身后却响起了残风的陡然轻喝声。
“等等!”
蓝色小兽闻声顿住身形,回头望向残风。
只见残风此时正紧紧盯着蓝色小兽前方深处,眉头微微拧着,口中也在喃喃自语。
“有人往这边来了,而且我感觉到好像有东西挡在了我们四周。”
蓝色小兽豁然扭头,顺着残风目光往前望去,低沉着脑袋,微微咧开嘴巴,呲牙低吼着,脚下前爪有些夸张地来回挠着地面。
残风收回视线,看到蓝色小兽那有些滑稽的动作,眉头不禁舒展开来,口中道,“你又看不到,就不要乱叫了。他们人已经快到,但不是那个方向。”
言罢,残风转身往自己左手边望去,那一袭白衣上,忽明忽暗地发出阵阵暗淡的白光,而衣袖下,他那垂着的双手也在不自觉地虚握张开着。
口中又是喃喃自语起来,“五个人,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用东西挡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