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命令，一队巡捕提着长枪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整齐的列队举枪，控制着场中的众人。
两边的人马面面相愕，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有个河北帮的苦力在和老鼠当面，寻个机会举起手里的棍正想敲下去，却在高举棍子的时候被巡捕喝止，一时间进退失据。
老鼠刚一拳把另一个河北帮的脸打开花，抬头一看，面前有人要偷袭，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破条凳就招呼了过去。破条凳在那河北帮苦力的背上散了架，那苦力哎呀一声，栽倒在地。
“喂，你，马上住手。”巡捕队员看见老鼠还敢动手，上来就举起枪托打算砸过去。老鼠看了那巡捕一眼，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把手里剩下的两条凳脚扔在地上，又是哎呀一声，摊倒在地，不住的呻吟着，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一样。
那巡捕队员看到老鼠在地上颠来颠去，痛苦异常，再没什么动作，也不再揪住他不放，转而去控制其他人去了。
那被老鼠击中的河北帮苦力，忍着背部的伤痛挣扎着挪到老鼠身边骂道，“你这臭不要脸的，别人都喊停了你还打。你tmd喊个屁，是我被你打了….”
老鼠爬起来扭过头不理他，那苦力却在耳边叨叨的没完，老鼠不胜其烦于是趁巡捕不注意又踹了他一脚，那苦力不干了，扑上来就和老鼠厮打在一起。
这一打，动静就不小，年轻巡捕看见竟然还敢有人乱动，指挥手下把两人在人群中揪了出来，拿绳子捆了丢在一边。
庄立看见老鼠被捉了出去，心里一惊，正想冲去救人，发现巡捕没有就地枪毙他两人的意思，又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静观其变。
那年轻巡捕打量了老鼠二人几眼，发现只是普通的搬运苦力，于是不再多看。他把手里的枪插回腰间，左右看了一眼互相还瞪着对方的金钱豹和黒脚七，厉声呵斥喝道，“光天化日，你们这些黑帮分子竟然敢聚众闹事，你们眼中还有法律吗？还有王法吗？我再次警告你们，不管你们的帮派在其他地面有多大的面子，在我陈翰林探长的辖区，是龙你就要给我盘着，是虎就要给我卧着。听见没有。”
金钱豹和黒脚七被他一顿呵斥，训的低头顺耳不住点头。
“这里是冯大亨的地方，你们还敢闹事，你们的老大不会教你们做人，那就让我来。都给我带回去。”陈翰林探长一声令下，各巡捕齐声应和就打算上来捉人。
这个陈探长和别的巡捕房探长分区局长不一样。别的巡捕房探长收了钱就啥事不管，有什么事也会卖个面子。唯独这个陈翰林探长，人死硬，滴水不进，据说他和上海公租界工部局现时唯一的华人董事冯大亨的女儿是同学兼恋人。正是级别不高，来头不小，即便是巡捕房的分区局长也拿他没办法。
金钱豹心知如果被这位拉到巡捕房，先不说在巡捕房里会受到些啥待遇，即便被老大领出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他赶紧赔笑道，“陈探长，这是一场误会。我和河北帮的黒脚七兄弟正在讨论一些生意呢。”
陈翰林冷然问道，“哦？谈的什么生意，要这么多人？”
“啊，这个，您看，我们都是急货主所急的，一旦谈好了，立马就搬货上船的。所以大家伙都来了，随时候命嘛！啊，黒脚七，七哥，你看是不是这样。”金钱豹笑着对黒脚七说道。
黒脚七也不想被拉回去巡捕房，不过也不愿接金钱豹的茬，闷声说道，“谈生意不假，不过大家伙觉得货物分配不公，我们正在找他理论。”
“怎么回事？”陈翰林说道，“那天你们两边老大不是在冯大亨面前谈好了么？当时你们也在场的。单双间隔来。有什么好争的？要不要去巡捕房，我再和你两位捋一捋？”
“啊，我们这些微末小事，就不要劳陈探长的大驾了。”金钱豹一阵发急，心中暗骂这黒脚七人头猪脑，没事惹这位做什么，进了他的巡捕房可是易与的？
哼。黒脚七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作声。
陈探长也知道这帮地头虫经常打打杀杀，胡作非为，眼前这两个各领着一帮人的帮派头目更是在这个码头上面经常闹个不停。前一阵子他召集两边的老大在冯大亨面前下了协议，总算是消停了一会，没想到又打了起来。这些社会的渣滓，死多少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蔓延出去搞乱了辖区，冯大亨那里，洋人那里都过不去。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拉回去巡捕房，拉回去也是要放出来的，浪费力气。今天的事还是要当面解决了。
陈探长计较已定，说道，“你们两边的破事，我不想管。不过你们之前做的保证不能像放屁一样，想打就打想闹就闹。今天你们就拿个章程出来解决这个事，把人都给我散了，这样晾下去大家都没好处。”
黑脚七说道，“陈探长，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按规矩来，别玩那些下作的事。而且，这批货让给我们。我们就二话不说，回去干活。”
话音未落，金钱豹后面的帮派弟子就鼓噪起来，
“你说让就让。”
“你是个什么东西。”
“打他老母，打他老母....”
群情汹涌，金钱豹满脸得意，但是看到陈探长扫过来的眼光，赶紧举手喝止道，“肃静，肃静。”后面的帮派弟子也知机，相继闭口。
金钱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七兄弟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我个人得失算不了什么，但是奈何在下也要顾及兄弟们的生路。还望七兄见谅，这个要求不能答应。”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手底下见真章。”黒脚七厉声说道，后面的人也都拉开了架势，金钱豹后面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一阵骚动，嘴上手上动作不断。
“当我是死的？！谁敢动。”陈探长双眼一瞪，厉声喝止众人的动作。
陈探长扫了一眼黒脚七，说道，“你今天一定要这批货？”黒脚七决然的点了点头。
陈探长又看了金钱豹一眼，说道，“你是不会放手的？”金钱豹自然也挺起胸应是。
陈探长又说道，“两不相让，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不过我也是不会让你们在这里大打出手，多伤人命的。嗯，难办。”
一时间局面就沉默了下来。
看着陈探长沉吟不定，黒脚七上前一步说道，“陈探长，江湖事江湖了，不过您不想多伤人命，我有个法子，你看如何？”
“你说。”陈探长说道。
“这样，我们两边各出三人放对，单对单，三局两胜，打死打伤，各安天命。输了的一方，以后在这个码头消失。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再不会有什么纠纷了。”黒脚七说道。
金钱豹瞳孔一缩，心道，好你个黒脚七，你人少，我人多，单对单就是要我让马炮，打的好算盘！金钱豹迅速做出判断，张口反对道，“我不同意，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陈探长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看到金钱豹反对，不耐烦的问道。
摆明陈探长就不容许打群架，金钱豹也不能说我人多他人少，所以不公平。他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这边的好手都不在身边，他倒是有备而来，这不公平。”
“这样吧，出来打的人，你在我这边挑选一个，陈探长挑选一个，我再挑选一个，凑齐三人。同理你那边也是这样的一个做法。这总行了吧。”黒脚七说道。
庄立心里一笑，这个黒脚七面相鲁莽，人也勇悍，想不到也是个有心计的人。这样的做法看上去很公平，没什么说的，但是却完美的避过了人少的劣势。他带过来的人虽少，但是似乎都是如狼似虎的人物。金钱豹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不过侧面说也就是良莠不齐了。
金钱豹往自己这边的帮派弟子扫了一眼，个个都是眼神飘忽，左顾右盼的，有些还抱着自己的腿啊，手啊的什么的躺在地上呻吟。再看看黒脚七那边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骂一句，tmd都是能吃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这些歪瓜裂枣平时站站台充个场面是可以的，关键时刻估计是指望不上了。金钱豹一念及此，把头甩的像拨浪鼓一样。
“这样不行，那样又不行，金钱豹，你到底想怎么样。”黒脚七说道。
“金钱豹，光否定没建设，到底你什么意思？”陈探长追问道。
被追问的狠了，金钱豹忽然灵光一闪，对啊，他们那边的帮众厉害，我的弟子烂，那就让他的帮派弟子不上不就行了？
他眼珠一转，咳嗽两声说道，“是这样，刚才一顿混战，我的帮众弟子寡不敌众，都已经受了内伤，恐怕不能再战了。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归根结底是为了我们的搬运工人的利益，我觉得他们本身应该要为了自己的饭碗努力拼搏。”
“怎么说？”陈探长问道。
“规矩也照刚才黒脚七说的那样做，不过选择的人选就是我这边的苦力和他们那边的苦力。陈探长，你看可好？”金钱豹说道。
“好，不错。”陈探长拍手叫好道，“在地上画个圈，谁出去了就算输。这样就不用害了谁的性命了。”
黒脚七没想到金钱豹竟然没上他的套，反而顺着他的话又给他摆了一道。在他后面的苦力，谁能打，谁不能打，他是两眼一抹黑，本来占着的优势又被扯平了。不过既然陈探长都已经叫好了，如果再反对，估计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况且，自己这边也未必会输。这些念头在黒脚七脑海里一闪而过，计较已定，也点头赞成金钱豹的提议。
陈探长哈哈一笑，他往被绳子捆住丢在一边的老鼠两人一指，说道，“既然我要选择，那，这样吧，刚才这两人在我面前都敢动手，那就让他们继续他们未完的战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