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管家急匆匆地来向萧怀瑾禀告,“少爷!老爷早上出门至今未归,刚刚在门口发现咱府中的马自己回来了,但并未见老爷,老奴十分不安,恐怕老爷出事了!”
“可有人知道爹去了哪里?”
“老奴问了小福子,早上是他随老爷进宫的。他说,出宫不久,老爷突然打发他回府,一人骑马走了,那方向大概是出城了。他以为老爷有事要办,没多问。”
“叫上人,牵上那匹马,即刻随我出城。”
“是,少爷。”
李管家集结了一队人,他们刚要出门,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等一下,我也去!”洛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萧怀瑾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知道她的性子,反正也劝不住,索性点头同意了。
马儿是极具灵性的动物,它带着他们一行人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就到了那个凉亭。
远远地,洛汐的眼神定格在凉亭那边,远方的天空被晚霞映衬得格外鲜红,亭边一片艳丽的美人虞随着晚风轻轻地摇曳着,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画面由远及近,只见一个人仰面躺在亭子里,心脏的位置上直挺挺地插着一把匕首,当看清那人的样貌时,洛汐惊骇地瞪着大眼定在原地,寸步难行,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他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同样震惊地站在那,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一步。
管家和家丁率先围了上去,一声一声地唤着老爷。
李管家回首,老泪纵横地说:“少爷!老爷他……他已经去了……”
萧怀瑾闻言眼前一眩,身子一晃,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一路上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想到了萧瀚林恐怕会凶多吉少,但是他以为他大概也就是失足坠马受伤了,而不是惨遭不测,被人杀害!
“哥!”洛汐撑住他。
他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悲伤的情绪已经隐藏了起来,犀利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方,用力地握着洛汐的手,带着她走向前。
“李叔,先派人去刑部通知徐大人。”他沉声吩咐道,继而蹲下查看萧瀚林的尸体。
洛汐站在一旁,鼓了多次勇气,做了许久的深呼吸,才垂眸看向萧瀚林。暮色之下,令她意外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居然不是痛苦扭曲,反而很安详,嘴边貌似还挂有一丝微笑。
环顾四周,她发现他头顶上方不远处在一堆枯叶中有一方罗帕,俯身捡了起来后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素色的罗帕简单大方,看样式是男子所用,一角处绣着一个小竹子和一个木字。
“这是爹的,他的罗帕上面都会绣这个图案。”一个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汐回眸见他脸色极差,担心地问:“你……还好吗?你……要节哀顺变。”她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萧怀瑾垂眸,视线被柱子上的一处痕迹所吸引。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蹲下身子凑到近前查看,“是新的划痕,这里地处偏僻,应该鲜少有人来,这个划痕该不会是爹留下的吧?”
“极有可能,爹的指缝里有些许木屑。”
“看这笔划?两横一竖,干字?或者是一个未写完的王字?”洛汐迟疑地问。
“不!都不是!”萧怀瑾肯定地说,“这个位置,应该是爹站着垂手背在后面写的,不是躺在地上写的。”
洛汐仔细想了想,确实!如果萧瀚林是临死前躺在地上留下讯息的话,这个位置偏高了,他应该没有力气抬那么高的手了。
她歪着头看着那痕迹说:“所以这是一个土字?或者是一个未写完的其他字?”
萧怀瑾拧眉沉思,他暂时还没能想出它的含义。
是土字?是地字?还是其他什么字?洛汐第一次痛恨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他们将整个凉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搜查个遍,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萧瀚林的尸体暂时被刑部的人带走了,此案真相大白之前,他还不能入殓下葬。
萧怀瑾一回府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整个府中上下也都充斥着悲伤的气氛。对于突如其来的噩耗,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洛汐端着宵夜走向了书房。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一室黑暗,洛汐摸索着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点亮了油灯。
书案后的人抬头看向她,只见她站在光圈里,明亮耀眼,她是他的光亮。
她看着他,他的脸是那样的憔悴,眼眶红红的,一定是刚刚哭过了。她走到他身边,心疼地说:“去吃点儿东西好不好?你感冒还没全好呢,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她倾身拥住他,声音颤抖地说:“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他伸手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温热的眼泪滚滚地落下,“洛汐,洛汐……”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她抱着他的头一遍一遍地回应着他。
这一夜他们和衣而卧相拥而眠,无关乎情与爱,只是彼此再也不想面对别离。
洛汐早上醒来,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想想他们好像也一起共处一室睡过几次了呢,这是她第一次比他提前醒来。
她伸出手疼惜地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轻轻地滑过他的眉心,替他抚平了那紧锁的眉头。
洛汐忍不住去想,萧瀚林为官清廉,恪守本分,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与人结怨,究竟是谁,又是因为什么要将他杀害呢?
“洛儿?”身旁的人微微动了动,捉住她的手轻声唤道。
“你醒了?”
“在想什么?”
洛汐摇摇头,“没什么。”
“在想,爹的案子?”
既然他问了,她也不想隐瞒,如是回答:“嗯,在想究竟是谁杀了爹?”
萧怀瑾起身坐在床边,眼神晦暗不明地说:“是熟人所为,而且爹对'他'十分忌惮。”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不知道!没有证据我不敢妄加断定。可以明确的是,爹一个人突然离开,是去赴约的。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纸条,那是信鸽所用的,但是上面没有字迹。要么本身就没有,这只是一个信号,他们常联系达成的一种默契。要么就是用了特殊的方法,字迹经过一段时间消失了。无论是哪种,都能证明,有人临时约的他,而且是熟人,选择一个如此偏僻无人之地,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现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加上爹临死时的样子,看得出他是甘愿赴死的。所以对方一定是他所忌惮之人。也许爹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里或者他想维护些什么,才选择了受死。
另外,还有一个证据显示,那人与爹相熟,是因为爹的那方罗帕。”
“罗帕?”
“嗯,那罗帕应该是揣在爹怀里的,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呢?”
洛汐茫然地看着他。
“那方罗帕,最先恐怕是盖在爹的脸上的,后来才被风吹开了。”
哦,所以是熟人,杀他也许是迫于无奈,而后于心不忍了,才为他盖上帕子,让他安息。
突然,一个想法冒入了洛汐的脑中,皇上病情加重,取消了早朝。萧瀚林昨天一早进宫,肯定是为了萧怀瑾和公主的婚事,他那天说了,他会想办法拒绝这门亲事。难道是因为这个,将皇上惹恼了,派人杀了他吗?
不会,不会。她又转念一想,否定了这个可能。如果是皇上杀人直接赐死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这点上说不通。但是,能让萧瀚林有所忌惮的人似乎并不多,真相好像呼之欲出,却又扑朔迷离。
一早,荣王闻讯而来。
“怀瑾,我听闻噩耗,萧大人他……你一定要振作一些,节哀顺变。”
“多谢王爷关心。”
“相信徐大人会查明真相让萧大人在九泉之下安息的。”
“王爷,听闻皇上也病重了?”洛汐突然问。
“是,旧疾发作。”
“王爷昨天是在皇上身边侍疾吗?”
“没有,本王在协助太子处理国事。是母后和母妃在一旁侍疾。”
“那,王爷知道家父昨天为什么要进宫面圣吗?”
萧怀瑾倏然抬头看向洛汐。
“本王并不太清楚,瑶儿为何问这些?难道觉得这与萧大人被害有关吗?”
“怎么会?王爷想多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又安慰了他们一通,荣王便离开了。
萧怀瑾拉住洛汐,严肃认真地说:“洛儿,不要草木皆兵,绝对不会是荣王。”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其实你心里也是怀疑过的对不对?”
“没有!我说过,凡事要讲证据!不要妄加猜测!”
洛汐哑言,看着荣王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我也希望不是他。”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两只纸鸢交错而上,随风飘荡在空中。
“林哥哥,我的纸鸢超过你了,超过你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高兴地说。
“玥儿,不要得意的太早啊,胜负还未定呢!”
“这次一定是我赢!”
俊逸的少年笑而不语。
“哎呀!糟了,糟了……”
“玥儿,别着急,慢慢收线。”
“林哥哥你不要过来,哎呀!你看看它们缠在一起啦!”
“玥儿别生气,这次算你赢了好不好?”
“本来就是我赢,什么叫算我赢?”
“好,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那你说,要怎么罚你?”
“不如,罚我吃你做的栗子糕?”
“美的你,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下一秒,少女挥举着小拳头娇嗔地说,“好啊!林哥哥,你这是觉得我做的栗子糕很难吃,是吗?”
“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哼!玥儿不理你了!”
少年急忙追上去,赔着笑脸,哄着少女。
画风突转,萧瑟的秋天,枯枝败叶。
“玥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唤过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罗帕,气若游丝地说:“玥儿,这些年我始终贴身带着它,而你……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从来……不曾变过。”
她握住他的手,潸然泪下,轻声唤道:“林哥哥。”
“玥儿,下一世……我定会早些娶你,你要等我……等我……”他的手慢慢向下滑落。
“林哥哥……林哥哥……”她抱着他的尸身,早已泪奔,泣不成声。
深深宫墙里,有一个人深陷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