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着鬼魂的,它们不是人死后的灵魂,它们不知是何物,它们可以变换着各样的形象,它们或选择隐藏或选择呈现于人前。既然有鬼,那么它是人死后的灵魂么?而灵魂究竟又是何种质地的灵体?灵魂所处的世界应该是人梦中似的景象,而人又为什么会做梦?沉睡的肉体与游离的意识因为什么而挣脱存在的呢?
“你做一个实验,怎么样?”一个声音在空芒的房间里出现,它曾经多次出现,它出现时,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不。”她的内心强烈地喊出这个字,而那梦中的声音又延续到她清醒时,“你逃不掉了。”
醒来的左秋明双眼失神地睁开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那不是男人不是女人的声音已经消退了。她一时害怕一时镇静地想着: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能看见这些东西。它们为什么偏偏要时常出现在她面前,究竟有什么目的?就算它们总是来找上自己,自己也绝不能和它们搅在一起。真是可恨啊,自己都因为它们的存在,一直迷惑地活着,并且几乎丧失了生存的意义。
自从左秋明回到英格亚,她就觉得这种现象比之自己十多年在外发生的频率较高。十几年里,走在夜路上,只要一阵后背发凉,头皮发麻,那必定是在阴暗的角落里有着未知而邪恶的东西在窥视着她。
在她回来的一个月时间里,遇到这种状况明显的越来越繁多,她有些受不了了。她记得自己从北京东城拘留所回来之前,在北京定居的左日停曾跟她提过两件事,一件事是那人弟弟的事情,另一件事是左星银的弟弟左云行也回归了英格亚。
她想既然心烦而意乱,为什么不去欣赏那深山老林里隐藏的艺术呢,于是她提了一个小篮子便起身去东面山岭里。从上午寻到下午她一直没找见左日停所说的松石疗养院。虽然松石疗养院被当地人称为囚笼,那是因为那是大多数是患苍病有钱人所待的地方。她按照大哥所说的路线,翻过了陡峭的山岭的重重密林,阔叶林、五花林、针叶林,一路上她采过山楂、树莓、野杏、鲜花,正想拿此去看望那个叫菊池碧也的人。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一片树林里传来一阵电铃的声音,飞鸟四处飞出。那声音就像幼年时村小学的放学铃声一样清灵。她怀着一颗喜悦的心从长草中寻找到一条细土道。
展现在她面前的首先是一面铁栏杆的高门,透过石板铺就的甬道,远远可见几栋米黄色的小洋楼。大门紧锁,她对着离大门口处不远的一个小木房呼喊了几声,“喂,来人。请为我开门。”但过了很久才过来一个穿白色衣裤抽烟的银发大叔来为他开门。他说话速度极其缓慢,并且口齿不清:“啊,来了。你来这里看人,怎么不先打电话通知呢?”他耷拉着眼角看着她的头发,左秋明说:“我来看望一个朋友。”大叔哦了一声,便为她开了门。
她问了大厅管理员的所在楼栋,大叔指了指,她谢过他,便进了最显眼的那栋楼。面对一位穿白衣的男性管理员,她向他讲明了来意,管理员好心地为她写了她所找之人的房间号,并且又说了一句:“相信我,如果可以,你来这里的话,你将会比之外面过得开心幸福。”秋明向他惨淡地笑了笑:“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拿着写好地址的纸条,心里怀着难以名状的情感走去目的地。
属于所寻之人的房间在最后一栋楼的第一层最里面。轻轻地三声扣门,一声轻轻的回应。左秋明手执着一把黄色的野雏菊,推开了浅蓝色木板门。
当左秋明踏入碧也的病房时,看到的也是一个银白短发的少年,他苍白瘦弱深深地陷入白色的病床中,仿佛一个纸片似的人儿,被风一勾便要飞走了。她主动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日停的妹妹左秋明,我知道你会说中文。听说你是个绘画天才,不介意多了我这样一个麻烦的欣赏者吧。”
菊池碧其实觉得她有些冒失和失礼,她的语气里似乎夹着些淡淡的嘲讽和慵懒的无所谓,但透过她的眼睛却看到的是欣赏和喜悦。他看她不大的样子,似乎和自己岁数相当,于是也就没有用生疏敬语回复她。他轻轻地说:“你好,我是菊池碧也,可以叫我碧,谢谢你的花,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看望我的陌生人,虽然我快要死了。”他有着淡淡杏色的唇,他清淡的笑容和如夏日的微风,却也风过残留下些许悲凉。
“快要死了,这句也是你的口头禅么?”秋明将花插到空空的花瓶里,把篮子放在床头,她转过脸面对他也努力地想要给对方一个微笑,但她本就极少笑的,以至于这刻意的笑使她的五官纠结抽搐一般。
对方也就这样观看了她显在脸上片刻挣扎,觉得十分有趣,他突然发出一声比较响亮的笑语:“哈哈哈哈,明小姐你真的是一个有趣的人,不太会笑的人。”
“喂,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的。”她低低的笑声,却没有表情的脸。她摸了摸自己有些红烫的脸颊。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都……额,这是秘密!”依然低沉缓和的声音,澄净的音质犹如少女。叫菊池碧也的少年便回应着说:“那可真是没有说服力。”
左秋明不怒反笑,“谁叫我长得一张完美童颜,可以何处招摇撞骗呢。”
“请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呢?觉得你很熟悉。”秋明挑了挑眉,说:“你从来没见过我,我离开这里有十五年之久。”她又愉悦地“哼”了一声,接着开始发问:“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可以瞻仰这位天才的画作呢,我可是十分喜欢山水油画的。”
“当然,是在下荣幸才是。你能扶我一把么?”病床上,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他很瘦弱,个子也比秋明矮一头,他披了一件白色长衣便领着秋明走入另一个小房间。
他将纱帘拉开,这是一间阳光通透的房间,他坐在矮窗台上,指着角落里的一幅画,对左秋明说:“除了这一幅,其他都是风景画。请明小姐随意观看之时不吝指教。”
秋明看着他所指的那一幅,便上前去,说:“我想我应该来一天欣赏一幅画,唔,你的画的色彩非常特别,天是红的,水是紫的,草是黑的……都是与常人所见的不一样的色彩,你不介意我以后多来几次观赏吧。”
“如果你愿意来,我自是天天欢迎。”他眨了眨眼,露出少年人的率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