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鸥坠落山崖,生死尚且不知,暂且按下不表……
此时的密林一处,雾气在山涧中不断翻腾,即使是耀眼的月光也无法穿过这厚厚的云雾。
崇山峻岭之间的雾气遮挡着一处低矮的山头,只有在云雾吞吐之间,可以在月光的的探照下窥得这山林的一丝秘密。
这处低矮的山头位于八座巍峨的高山之间,就像是八个巨人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矮子。
笼罩在小山头上方的白色的浓雾,在夜晚时分都不愿散去,清凉的月光和白色的浓雾相辅相衬,使得小小的山头竟然和仙境一般。
在这浓雾之中,山头上静静的伫立着一个道观,年幼的杨鸥便是来自于此。
虽然山头不高,但是道观的规模却不小,宏伟之余还透着丝丝古怪。
整座道观的外墙并非是平常道院常规的四方形,而是建成了奇怪的八角形,每一角恰好就正对着周围的八座山峰。
古老的白色的院墙配有灰色的压顶琉璃瓦,每一个角的瓦檐上都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
仔细查看就能发现,这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神兽每一个都是巧夺天工的珍品,无不是出自大匠之手。
纵观每个雕像的整体,每个神兽都是由一块完整的石头雕刻而成。
雕刻地纹路清晰流畅,刀锋划过的印记显示这个雕像完全是一气呵成,自抬刀伊始到神兽完工,刀锋完全没有离开过这块石头。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打磨的痕迹。
虽然雕像是一刀完成的,但细节处却更加展现了匠工的高超技艺。
八座雕像,每一个神兽的眼中都有其独特的神韵,或不怒自威,或温文尔雅。
八座雕像身上的毛发也是各不相同,匠人只是用了寥寥几笔,便展现了不一样风采,或威风凌凌,或是风流倜傥。
雕工不容小觑,雕刻的神兽同样不是凡物。
八个方位分别坐镇着八个不同的神兽,四个正位,四个偏位,各自遥对一座山峰,独览一轮日月,俯视一片苍生。
正北是狴犴,正南则是睚眦。囚牛位居正东,与之相对的则是正西的狻猊。
蒲牢占据西北,嘲风列位西南。而东北位的神兽名为赑屃,东南位的则是负屃。
这些精美的雕像本应该都是豪门大院的收藏品,此刻却出现在密林深处一座普通道观的围墙之上。
不得不说,这些华丽的雕像确实为这座破落的道观增添了一分威严,几分高贵,但是这种强烈的对比却是透露着丝丝蹊跷和难言的诡秘。
奇怪的外墙里面是更加奇怪的内院,这样奇怪布局的道观恐怕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一处了。
内院的主建筑全部建在南北的中轴线之上,厢房在分布两边,东西呈现绝对的对称,与天下其他的房屋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但是俯览整座道观,便可以发现匠人们似乎为了让房屋能够处在南北的中轴线上,并且外墙又能正对八个方位的八座大山这样古怪的要求,牺牲了整座道观的实用性。
寻常大型庭院阁楼往往会有东南西北四个正门,并有东北、东南、西北和西南四个角门。
这里的大殿坐北朝南,可惜大殿的正门却恰恰对着睚眦所在的墙角,其余寻常可以开门的地方在这里却变成了一个个墙角,一个个做工精美的墙角。
似乎匠人们只是纯粹追求一种极端的方位对称,所以道观压根就没有设门,整座道观的围墙也是完整砌成,似乎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进出的问题。
要说匠人们追求对称而牺牲了实用性,可院子里的布局却又不完全符合这种说法。
整个八边形的道观中心是一座八角亭,这座古亭以一整块花岗岩为基底,八块条石为阶,八根漆红色木柱顶起了土黄色琉璃瓦的顶。
顶上有八角,每个角的尾端都雕刻着一只螭吻,龙首昂起,怒视外墙上的八只神兽。
每根漆红色木柱上则是雕刻着一只起舞的凤凰,在月光下的云雾中时隐时现,似是八只凤凰在云中穿行。
以古亭为中心,前院是一座宏伟的大殿,左右配有厢房,而后院则是出乎意料的空荡荡的一片土地,上面空无一物。
整座道观竟然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不适,这座道观似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与古老的外墙相比,内院的建筑明显是经过数次翻修的,但是翻修的匠人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重建这里的大殿和古亭,走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建筑物上修缮的痕迹和前代建筑的残留。
在巨大的花岗岩的基石上,甚至可以看到上古时代的石刻痕迹,这些痕迹和围墙上的雕像有着相似之处,两者应该都是同一时代修建的。
基石上方的建筑简直就是建筑材料的演变史,作为主要框架的由上好的铁桦树的主干制成,这是远古时代最为坚硬的木头,常常用来建造屋舍,只是由于数量稀少,早就已经难以找到了。其余的木质结构则是崭新的云杉木,而且是就近在山上砍来的,是现在房屋常用的材料。
屋顶上的琉璃瓦却又是百年前的顶级工艺,每一片琉璃瓦都呈现瓷器一般的釉质,颜色经历百年都不曾褪去。
窗棂则又是近十年来流行于大户人家的田字纸糊窗格,用的是上好的白纸,色正纸薄,韧而不散。
这座看似恢宏的大殿是由上好的材料搭建而成,实际上却好像是捡破烂搭起来的杂牌货,使得这座道观和整个世界都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大殿的殿门敞开,悠悠的烛光随着登堂入室的微风轻轻浮动,使得墙上的原本就坐立不定的人影显得更加急躁不安。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身着一身黑色的道袍,右手拿着一柄拂尘。
若是第一眼看到,保准人人都会感叹这老道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老道士这会一个人在大殿里面来来回回的踱步,双眼不断的望向门外,时不时老道还会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听道观里的动静。
手上的拂尘被拿在手上甩来甩去,末端在地上来回摩擦,原本洁白的拂尘已经变成了灰色。
老道看到月亮已经当空照射,而杨鸥还是不见踪影,老道士心中的焦虑又添了几分。
老道士如同鹰爪般的左手隐藏在袖袍之下,暗自捏紧,松开,又捏紧。
老道一跺脚,将手里的拂尘直接扔在了大殿的供桌上,转身进了左侧的厢房。
片刻之后,一道消瘦的黑色人影在后窗直扑而出,在围墙上轻轻一点,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茫茫的丛林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