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道人影从政府某室沿着窗户盘下,然后,便是得了逃脱。
借着月色,可以看清,那人,正正是跛七。也是厉害,明明是瘸腿的家伙,愣是有这般动作。或许正是因为瘸了腿,才有这般身手。
就着政府大楼背后的乡道走,淌着那渠水,跛七一个低头,便是钻了进去。连通政府大楼的下水道,绝对是够宽长,没有什么堵塞可说,更是联通了整个一片地盘。就跛七的矮小身子,也是以畅行。此时的跛七,已是没有白日里的萎缩,倒是肃穆。也不知是演技高超,还是窝囊一世,英雄一时。
腰间挎着一个布包,里面全是吃饭的家伙。
当年的跛七,自是不知自个儿布下了什么阵势,但这么多年过去,好歹也是有着收获。这年代还没有互联网的盛行,当然,即便是在互联网盛行的时代,一些古籍或是私人笔记都是不会有着输入。又有谁那么无私把自家的一些私人东西发布出去呢,至于古籍,那可是要一个字一个字重新输入电脑的,古今文字转换,那么大的工作量,无偿的,谁干?就是有了图文,还得自个儿寻找线索和答案,就是那么的麻烦。
跛七也是有脑子,自家没有记载,就查县里的地方史,一查,就是直查百年前的事迹。那阵势没见过,那就只能是古物了。倒是稀奇,一座今日的建筑,哪能扯上古物呢。
《风沙渡一十二年志》:止水之村有神,形而上,吞罗江而御山风,挟两川谷。先生乘轻舟至,掷刀笔以息其焰。一字曰:“水。”
很无解的一段话,偏偏是和着那大楼故事。跛七看完也是发毛,总感觉被什么盯上一般,硬是扯下那一页,揣在怀里,急忙离去。
自此,跛七再也没进那县图书馆,即便是和那老馆长有着交情。无论跛七多么折堕,还是有着老派文人的一些特质。为一己之私毁坏书籍,那是得有报应的。
骗过,偷过,嫖过,赖过,自家的颜面,也是丢尽了。
就着那一页记载,跛七也是有着思量,那一日,最后的一笔字,怕是写错了。但也不好再改。也不知当年是哪路神仙,愣是没把事情处理干净,倒是麻烦后世人。
小镇,楼房某角落,都是有着下水的孔,专门是为了洪水过后,清洗室内,泄水用的。年年岁岁发大水,早已是有着应对经验。
而那焦楼地下层,更是有一个泄水方孔,足足可以使一个人上落的孔。这已不是简单的为了泄水公用。当年跛七作好风水局,愣是要求留下这么一个入口,一块水泥板覆盖,上面再有一层薄薄的水泥掩饰,倒是机巧。想来跛七也是对自个人没信心,早早留着这么一条密道。
这些年来,跛七一次都没起用过这通道,也是没敢靠近这边,但出了大火这事,政府这边找上门来,已是忍无可忍了。我跛七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就自个儿的错误累及他人,伤及无辜,那就是罪过了。
再说,要是等到明天砸开那地下层,当年作得法事,遗留下的物件,怕就成了罪证了。
桌上可是明明白白刻着一个火字的。这么一桩事,不就是典型的封建迷信害人么。自个儿不正是顶罪的好料子么。对于那些干部在这件事上的操守,跛七是一万个不信。
今晚,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那就毁去现场。要是还是被整的话,那就早早逃命去。好歹也得给自家留个种啊。
搓揉着前行,也是顾不得脏水,或者说,就那点污秽,算得了什么。
跛七没有带上手电筒,也用不上,这么多年打拼,可不是单靠着一张嘴的。
黑暗视觉,就是跛七的手段。就是再黑的夜,也是阻隔不了跛七的视野。很不科学,但就是存在。
为了保养这双眼珠子,跛七吞食的内脏和眼珠子可是不少。可惜这些年来野生鸟兽类越发稀少,家养的倒是没多大用处,倒是麻烦了些,还是得靠钱啊。
靠近一角落,跛七从包里取出一把小锤,就着上方四角轻轻敲打。然后便是一个顶起,侧推,入口便是露了出来。至于本应覆盖在上方的那一层水泥,自是没经得住震动的力,自个儿脱落了。这里的物理原理,跛七不懂,但就是经验。行走江湖,老辈总是得受敬重的,就是有经验的理。
靠着双手,撑起了整个身子,跛七也是上了地下层。瘸了腿,倒是使得双臂肌肉更是发达,每个老茧,都是锻炼的结果。
寒气渐起,跛七自是知道厉害,立马动身查看。这里的位置分布,自是熟悉的很,为着今日,已是准备了许久。就是黑暗也是无妨,何况还有着黑暗视觉。
居中,那木桌仍旧是立着,看四脚,没有腐蚀的情况。桌子正中,那一个“火”字已是不大清晰,可是刻上去的啊,就这么消磨去了。
跛七观察着,也是刻意不看四周,一些地方多出了什么,也是可以猜测。池鱼一何辜啊。倒是不得安生。
桃木小锤,柳木长钉,跛七也会发了狠,这么多年了的积蓄,四处收刮来这家伙,便是要来个了结。
现在没了当初那先人遗留着的一瞬感觉,跛七只得依着经验摸索,便是要找到那阵眼,钉死气穴。流水而不腐,转木而不枯。气滞而意消,自是可以解决得了。
地下层搭着小池,本是为了方便放置物品,现在也是起了作用,只是不如人意罢了。
跛七也是豁出去了,搬动着东西,今个儿顾不上伦理,什么忌讳,解决了问题,那就可以保住这条贱命。
地下,不知何时,水已是缓缓流出,也是在不住升高,寒得不行,跛七浑身一时起了鸡皮疙瘩。布包中的暖玉没来由得反应,就是一种示警。
小池更是有着水浸泡着,偏偏当初放着的石灰石没有反应。
跛七一手木钉,一手木锤,一个敲打,那水竟是自觉避了开。
木钉打入地里,竟是溢出了透色液体,有着粘性,一涌而起,满了池子,便是掩住了方位。舔了几下嘴唇,跛七滚不得擦汗,就是干,干,没时间乱想,否则,跛七怕是没胆再停留。
七门木钉就这样钉紧,虽是有着异象,却是没有坏事。
快了,快了,跛七催促自己,几步就要走到中间桌子处,只要再放上镇物,那就完事了。
脚有些麻,不碍事。跛七倒是安慰自个儿。
明明的坦道,愣是有被搬开了的长条物一个绊倒跛七。这一顿,便是再也没能逃出。
地面的水突然变化,死死缠住了跛七双脚,挣不掉啊。
跛七整个脸被埋在水里,嘴鼻都是进了水。
就要爬起,身后一个重物压下,更是反剪了双手,死死抱着,不得脱。
地上的水越是激烈,隐约浮现出一张人脸,更是映照出倒影来。
最后,黑暗中,跛七看着那地上缓缓成型的水人,惊骇不已,怎么可能,不是钉好了定海针了么,哪能这样。
那水人给了跛七一个拥抱,那变化着的水,像一张大口,把跛七缓缓吞噬,连着跛七背上的物品。没有咀嚼,直至跛七消失在水中。那水又是顺着适才那钉子钉着的位置,缓缓流下,然后,再无痕迹。地上,干爽一片。
无意识中,跛七手中的木锤和长钉划过那水人,透明的水,竟然被削落了一些,掉落到地上,更是凝而不固,有着几分水银的质感,然后,便是变形,褪去了几分水质。
未久,小池浮上了一具物品,正正是跛七。双目圆瞠着,手成爪状,仿佛直不来一般,有的是惊骇和不解。
适才钉下去的,不是定海钉,反而是自个的棺材钉啊。七星定穴,却是少了暗星一点,倒是可惜。
而背上,那刚才纠缠着的事物仍旧在那儿,纠缠着,纠缠着,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地下里,某处,那神秘还是潜藏着,聆听大地的声音,渴望那水的奔流。
政府招待所,艾青被折腾的不轻,整晚都是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仿佛有着声音诵读诗篇。倒不是累的,偏偏艾青是精力充沛,有着感觉,就是再熬夜几回也是没事。
那感知也是越发敏锐,甚至可以就着这距离感知到那大楼气息,有着魅惑,有着寒意,更有着怨毒。
近距离接触得多那些奇怪玩意,艾青觉得自个儿也是变得奇怪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是神经衰弱还是怎样。
没办法平息脑海的混乱,艾青只得起床,就着月色看天。
天空,繁星多明亮,这般银河,也是许久不见了。那天幕,倒是真实,看不出几分虚假,这般伟力,还真是厉害啊。
脑海中的迷蒙信息再度传来,仿佛许多年前,自个儿也是有着这样的经历,看着同样这么一片澄净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