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的日子。
盛夏的阳光让人措手不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等着看榜的家长和学生闹哄哄地挤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年的高考题，聒噪得像是清晨的菜市场。傅雁和沈琛并肩坐在学校门口的大树底下，手里握着冰冻的橘子味汽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在一片热切的期待中，一张红艳艳的大榜终于被学校老师抬了出来。人群霎时躁动起来，方才还坐在地上的家长学生一个个儿的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翘首盼望。傅雁也腾地站起身来，顺手抓着沈琛的后衣领，硬生生把他给拽了起来。
“哎哟，傅雁，你这是要谋杀！”沈琛叫唤。
“要能杀死你就好了，为民除害！”傅雁丝毫不顾及沈琛的感受，顺着人流就挤向前去。沈琛急急拽住她的胳膊：“急什么！反正以周潭的成绩，肯定是全市前三，到时候不是清华就是北大，你操的什么心！”
傅雁哼了一声，挣脱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看周潭的成绩的？我……我就是看看！你身为一个高中生，就没有一点看榜的情怀吗！”
沈琛早已习惯她的强词夺理，哼哼两声算是应下来。但傅雁也笃定，以周潭的成绩，她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也就安安分分和沈琛滞留在看榜大军的后面。一中老师按照惯例开始放鞭炮，噼噼啪啪过后又是一阵敲锣打鼓，然后才是校长和年级分管副校长从左右两边爬上梯子，徐徐揭下盖在榜单上面的红绸。
红绸滑落的一瞬间，人群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傅雁也不由自主跟着声音跳了起来。榜单分成文理两列，但一中理科比文科强太多，加上“都是理科学不懂的人才读文科”的理念，文科考生稀少，文科榜单那边自然人丁稀落。而理科这边就截然不同了，人潮涌动，纵傅雁奋力跳起，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傅雁于是只能匆匆忙忙向后跑，站到街边的花台上去，才算是勉勉强强看清榜首烫金的两个字：陈年。
“靠！陈年是谁啊！”傅雁气汹汹地冲回到沈琛面前，恶狠狠地问。
沈琛则是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她：“陈年你都不知道？高三年级有名的才子啊！你这么问……莫不是今年理科状元是陈年？不是周潭？”
见傅雁一副气得跳脚的样子，沈琛立马闭了嘴，省得讨打。
“哼，他也就是运气好罢了，肯定是高考前去文庙烧了高香……”
沈琛本想告诉她，陈年平时成绩也很好，但想了想还是改口道：“不就是个状元嘛，反正周潭不是榜眼就是探花，犯不着担心啊。”
“这倒也是。”傅雁意难平，还是忍不住损了状元两句，“运气这么好，肯定一张学霸脸，那种典型的工科男，一副黑框眼镜，情商低。”
沈琛回想起陈年那谦谦公子的姿态，心里默默替他抱不平。他赶紧转了话题，拉着傅雁往文科榜单那边去：“既然看不到理科榜单，我们不如去看下文科榜单。听说今年文科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姐，成绩足以上清北……欸！就是榜头上那个！”
傅雁随着沈琛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了文科榜单一眼，榜首上竟然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罗佳酿。
她一个激灵，惊呼：“罗佳酿！”
“你也知道她啊？”
“啊……见过几面。”
“好像长得一般吧，据说是个挺少话的人。”
少话？傅雁细细回想，的确是话不多，但也不至于少。她是叶岑歌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之一，傅雁也不可避免地见了几次。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中的，还学的是文科。在傅雁的印象里，罗佳酿是个不折不扣的古典美女，细腻白皙的皮肤，清浅如水墨画的眉眼，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可能是她素日在学校里穿着校服，又无心打扮，才会有肤浅的小男生觉得她长得一般。
傅雁横了沈琛一眼：“你又没见过本人，别在那儿人云亦云。”
对方一副活见鬼的表情：“难得见你这么维护谁啊……”
他未落的话音消散在鼎沸的人声中，蓦地被另一个声音盖过：“沈琛！”
不出傅雁所料，沈琛背脊一僵，立马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眼里的惊喜尚未退去，人已经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处，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懈可击。傅雁在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淡漠地转开脸远离沈琛。
陈以琦已经走到跟前，笑吟吟道：“真的是你！你也来看榜？”
“是啊，你呢？怎么在这儿？”
陈以琦朝身后努了努嘴：“喏，跟家里人来的。”沈琛恍然想起，今年徐一帆也高考。陈以琦冲他挤了挤眉眼，无奈笑道：“其实家里早就托关系问过了，徐一帆高考算是人品大爆发，竟然冲上了重本线。本来叔叔阿姨说别过来挤了，他偏偏要来，谁不知道他啊，就想在人面前嘚瑟一下。”
见她也难得一副发自肺腑的开心模样，沈琛挠了挠后脑勺，哈哈笑着说：“考得好嘛……的确值得庆祝一下。”
“谢谢啦。你呢，你来看谁的榜？”
“啊？我就是来看看……高中生的情怀嘛。”
情怀你妹！傅雁在不远处翻了个白眼，真是会现学现卖。陈以琦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神秘地眨眨眼：“我刚刚好像看到傅雁了，她应该是来看周潭的榜吧？”
沈琛尴尬地笑笑：“真的吗？呵呵……呵呵……我不知道诶。”
陈以琦多聪慧的人，立时窥破了眼前少年的尴尬。她于心不忍，替他打了圆场：“哦，你们没一块儿来呀。待会儿你要是碰到她，替我跟她说一声，别问周潭的成绩了。周家早就查过了，并不理想。”
“不理想？”周潭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嗯……”陈以琦眼神在不远处的傅雁身上转了一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考那么差。反正周家现在情况不太好，在考虑要不要周潭复读。所以还是别问了。”
“呃，好，我待会儿要是看到她，就转告她。”
“一定呀。”陈以琦笑眯眯冲他挥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不理想，是有多不理想呢？傅雁躲在学生和家长里，默默低着头。像他那样的人，有这么大的失误……应该，很难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