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傅雁打从心底里对叶华然有好感，这个亲切温柔的叶阿姨总是笑容满面，温言软语，举手投足优雅无比。可越是喜欢她，傅雁越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妈妈，也就越对她恶语相向。这好像是一个恶性循环，永远也没有尽头。
倒是爸爸这些年变了不少。就算傅雁对爸爸的印象只是浮光掠影，也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他不再讲脏话，不再不修边幅，不再咄咄逼人，不再酗酒赌博。如今他在一家正式的公司上班，月薪可观。也不知他是怎么从那个穷困潦倒的服装厂工人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傅雁不想深究，但她心里也清楚，叶华然功不可没。
吵架的第二天，叶华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带傅雁上街购置生活用品。买完了日用品，叶华然带她去购物中心买新衣服。傅雁身上的一套是临时穿的叶岑歌的，去年买的，几乎崭新，看起来价格不菲。她穿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脏弄坏了，心想着买了新衣服还得洗了还给人家。
不得不说，叶华然实在是个很有品味的女人，她给傅雁挑的衣服无一例外地漂亮合身。导购小姐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傅雁，不由得赞叹：“小姑娘穿上这一套可真是好看，不过太瘦了，要多吃点儿肉呀。”
叶华然也笑眯眯的，问傅雁：“雁雁，喜不喜欢这一身？”
傅雁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和几天之前，根本是云泥之别。乌黑柔亮的长发，白皙小巧的脸蛋，精致美丽的五官，高挑削瘦的身材，加上一袭时尚潮流的荷叶边连衣裙，可爱得让她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她瞥了叶华然一眼，故作不耐地瘪瘪嘴，道：“我没什么意见，你要是觉得可以就买下来，反正也不是我付钱。”
这一番话把导购小姐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温柔优雅的女士教出来的女儿竟如此傲慢无礼。叶华然却已经习惯了，这句话傅雁今天不知说了多少次，可她看得出来她喜欢。小女孩眼睛里闪闪亮亮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叶华然对导购小姐笑了一笑：“把标牌剪下来吧，我瞧着她穿这一身好看，就别换回来了。”
“好的，那原来那一套衣服呢？”
“扔了吧。”
闻言傅雁一个激灵转过头来：“不是还能穿吗？扔掉干什么，不嫌浪费？”
导购小姐的脸又僵了一僵，却看叶华然还是一副好言好语的模样说：“岑歌不会再穿前一年买的衣服了，你也不能穿岑歌穿剩下的衣服，拿回去也是搁那儿占地方，还不如扔了。”
傅雁皱着眉头不说话。
导购小姐见叶华然也一直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傅雁，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正有些心急时，傅雁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如果可以……能不能把那些衣服捐给孤儿院？”
早料到傅雁会这样说，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叶华然还是深感欣慰。傅雁在孤儿院长大，深知孤儿院生活的不易，难得的是，在她拥有了更好的生活以后，还能不忘当初，将心比心，把善良和温暖留给那些和她的曾经一样的孩子。
“好啊，那就麻烦帮我们装进袋子里吧。”
傅雁如获大赦。
导购小姐亦如获大赦：“好的，请稍等。”
叶华然跟着导购去付钱的时候，傅雁仍站在镜子前欣赏全新的自己。在换了一副装扮之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有种蝴蝶破茧而出的畅快感，仿佛之前所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正当她得意洋洋地转了圈儿时，她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瞟见了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傅雁整个人僵了须臾，再四处转头寻找，果然在人流里看见一个高贵优雅的女人，一旁跟着穿着衬衫的儿子。那个男生的轮廓、模模糊糊的眉眼、有条不紊的步伐、挺得笔直的后背都让傅雁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周潭！
是让她思念了四年、疑惑了四年、欣慰了四年、却又痛苦了四年的周潭！
傅雁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但与此同时，叶华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叶华然心急火燎地问：“雁雁，怎么了，哭什么？”
傅雁拼了命地要甩开她：“你给我放手！”
叶华然看见她泪如泉涌，愈发担心她会出事，拽得更紧道：“先告诉阿姨，发生什么事了？你哭什么？”
傅雁心乱如麻，明明她等了四年想了四年的答案就在那里……傅雁狠了狠心，照着叶华然的玉臂就招呼了一口，叶华然痛得松手，眼睁睁看着傅雁从店里冲了出去，冲进人流里。她也顾不上小臂疼痛，踩着高跟鞋追了出去。
一张又一张脸、一张又一张脸，全都是陌生的，没有！没有周潭和林燕！
找了半个小时，几乎把整个购物中心找了一遍，傅雁心生绝望，终于肯消停下来。她身后的叶华然也是筋疲力尽，靠在栏杆上，狼狈得一动也不想动。
她强撑着自己走到傅雁身边，正想教训她两句，却看见小丫头蹲在地上，哭得整张脸都花了。到底是禁不住心头一软，叶华然声音也软了下来：“到底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哥哥……”傅雁吸着流涕，眼神迷茫而又无助，“我以为我看见了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