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店再走两三分钟,就到了兄妹两人租住的小区。这是个中低档住宅小区,有个别扭名字,叫:和兴。
好客的顾飞窜了几次邻居门后,就明白了这小区名字的来由,开发商应该是取自于家和万事兴。
寓意挺美好,可惜事与愿违。据说小区的入住率不高,离婚率倒是挺高的。因而空了不少的房子,靠着出租赚人气。
世界上的中低档小区都差不多,就是小小的面积上尽可能地竖着楼房。一幢挨着一幢的,像积木塔一样。推开卧室的窗可千万别奢求外面是什么秀丽风景,依山傍水、光线充足,只求不是邻居的卫生间,还是拉着密不透风帘子的那种就好。
兄妹俩租住的c213就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房子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起码便宜,兄妹俩还租得起。
“这儿就是我们家了。开灯!”
顾飞一手提着刚买的菜,另一只手带了瓶酱油,跟在顾莹后面边走边说进了屋。
“比我宿舍干净整齐。”顾莹在客厅转了一圈才回答。引得顾飞哈哈直笑。
客厅不大,也就四五平方。里面就三样家具,一张小矮桌,三张塑料凳子,还是十块钱两张那种。就这么点东西,怎么放都可以说干净整齐的。
“小莹,”
没多久,进了厨房的顾飞放好东西,探出头看着客厅里走来走去的顾莹,关切地问道:“有没有点儿印象?”
“没有。”顾莹一脸平静地摇头。
“嗯。想不起来就算了。”顾飞早就习惯了,他缩回头,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哥作饭,你自己玩,别累着。”
放下轻飘飘的书包后,顾莹随口应了声。继续里里外外在客厅和两个卧室之间圈了几圈,还是寻找不到半点记忆。
顾飞不会骗她的,只是这个叫家的地方和外面任何地方一样,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空白。
顾莹沮丧地想去和顾飞作饭。结果一看,所谓的厨房更小,根本站不了两个人。她只好站在客厅里发呆。呆着呆着,她莫名其妙伸出双手,开始动了起来。
双手自然平举,活像电视里僵尸的经典造型。以手腕为中心,手掌旋转着顺时针转十圈,逆时针再转十圈,往返几次后换个动作。双手正对,轻轻握拳,用力张开……
顾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作。但是自己一闲停下来,身子就会莫名其妙作起这套动作来,纯熟得仿佛已经作了好几年,习惯得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顾飞关心着顾莹的动静,不时就探出头往客厅瞧上一眼。看到女孩的举动就是一怔。
他自然认得这动作。
这叫手部柔软灵活性训练,是弹各种琴类最基础训练之一,通常是琴师没有乐器在手上时的自我修炼。
等顾莹一一完成,顾飞开口了。
“小莹,记得羊咩咩吗?明天我们到他们作客去。”
“这么奇怪的名字,那是谁?”顾莹倚着厨房的门好奇问。
“他啊,其实叫邹洋,海洋的洋。但小时候洋羊不分,我们都叫他羊咩咩……”
顾飞手里的活不停,匆忙间回头看了顾莹一眼,眼中闪烁着捉狭的光芒。
他笑着继续解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绝对不会伤害你。另外一个肯定是他了。”
“哦?和我们很好?”顾莹疑惑。
“那是自然,我们从小看着你长大呢。”顾飞说。
“原来是青梅竹马。”顾莹下结论。
青梅竹马,这个通常都极其暧昧的词,如果从其他十二三岁半懂不懂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大多都要脸红耳赤,心撞小鹿。
但从顾莹口说出来却半点暧昧的意味也没有。起码听在顾飞耳中就像喝了杯白开水一样,干净、无味。
“呵呵……”顾飞笑笑,没有评价顾莹的结论。
“我和他自小就是邻居。从小到大也都是同学。感情很好。你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我们最喜欢把你放在童车里,推着你四处游荡。”
“游荡……”顾莹沉吟了会儿,又下结论:“这个词用的好。看来我们三个是一丘之貉,不学无术。”
“难怪星期四测试,六科主课我有五科的成绩全校倒数。”顾莹恍然大悟。
“哪有……其实,过去我们的成绩一直是父母的骄傲。”顾飞笑得像条偷了鸡的黄鼠狼,“不信?”
“不信!”顾莹果断摇头。
“还记得哥来苏澜上大学前送给你的那首诗吗?当时惊叹了多少人。”
“诗?什么诗?”顾莹睁大了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着甜蜜的忧愁”
好诗自会千古传,无论在哪也都是好诗,顾莹立即就痴了,倚在门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直。
好半响过去,她才回过神,眉开眼笑的,低声问道:“哥,这温柔贤雅的,是形容谁呢?”
“当然是你啊。”顾飞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捉狭地说:“怎么,不喜欢这诗?”
顾莹没回话,转头在书包里找了个好本子,端端正正把这首诗给记了下来。她探头朝厨房大声问:“哥,这诗名呢?”
“随便了。”
“随便?这哪能随便的。”
“这是送我们来苏澜上大学时给你作的,那就叫道别好了。”顾飞随口应道,毕竟沙扬娜拉也不好解释。
顾莹不语,端端正正在前面写下诗名“道别”,看着那几行字痴痴地发呆。
顾飞终于作好了晚饭。
餐桌就是客厅中央的矮桌。饭菜往上一放,两人拉张凳子一坐,就是家宴。
三样小菜,顾莹逐一尝了口,又逐一地指着菜下结论:“苦了,枯了,咸了。不过比上次作得好。”
比上次作得好!
顾莹也是随口一说,待反应过来,含着饭菜的小嘴就忘了动。
上次?
上次是什么时候也吃过这么难吃的饭菜呢?
“上个星期天,作饭时我把盐当糖放了。害你喝了一肚子的水。”顾飞小心翼翼地提醒,“有印象吗?”
顾莹直着眼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没事。”顾飞没多大意外,他伸过手,安慰地摸摸顾莹的头,一如既往地说:“想不起来就算了,有空再慢慢想。”
“那你们上大学,羊咩咩有没送我什么诗啊歌什么的……”顾莹也很会转换话题。
“他啊,哈哈……”顾飞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直喷饭:“他比你哥我就顽劣多了。诗词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记得学钢琴的时候,最多的一年他就换了七个老师。”
“怎么回事?”
“那时候啊,任何乐谱到了他手里,无论多温柔的曲子,弹出来永远是高音。似乎他的钢琴键盘上从来没有中低音那一大半的键。”
说到这,顾飞打了个哆嗦,仿佛听到刺耳尖锐的乐声响起,又重重灌进耳朵里,在耳膜上狠狠地刮着。
“他那钢琴老师就这样吓跑了?”顾莹问。
“这倒不是。”顾飞笑着摇头:“那时我们的学费可不低,那些老师怎么舍得走。只不过伯父伯母一看,天天只弹高音可不行,生怕把羊咩咩的腰折腾歪了,赶紧把老师赶跑。”
把腰折歪?
顾莹理解地点头。
她两天前在学校还上过音乐课,赫然发现自己闭上眼睛也能弹好钢琴。自是知道钢琴高音区所在。天长日久下来,弄歪个腰完全不是问题。
“既然怕弄歪腰,为什么还招了其他六个老师?”顾莹问。
“这就和我们有关了。”顾飞哈哈一笑,“他爸妈常常到我们家作客,一听了我们弹的曲子,回去后又开始了望子成龙……”
“他命可真苦,咯咯……想来岂不是恨死我们?”
“这个他倒没有怪到我们头上,相反我们还玩得很开。”顾飞沉默了会,看了眼一边倾听的妹妹,才继续说下去:“记得十二岁那年,我们带你去他家玩,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只大狼狗,很凶猛的大狼狗……”
听到这,顾莹只觉脑子一疼,一股寒意袭近,她莫名打了哆嗦。
“疼!”顾莹哼了一声。
“是很疼。”顾飞神色复杂,继续说道:“为了让你跑掉,我们试图拦住那狼狗……结果羊咩咩的左手臂都快被咬断了。”
顾莹听着听着,又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