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是自己变成的懦夫,英雄是自己变成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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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dy坐在那张勉强可以说是床的铁架子上,骄傲自得的模样像刚坐上王座上的玛丽,正快活地面对着她即将随意打发的国土和草菅的人命,好在历史上给自己打个血腥的名头。
不过此刻,她那身加冕王袍不过是一件破旧的囚衣,倒不那么体面了。上头不少血迹和肮脏痕迹,它们隶属不同时期和不同受害人,像是一滴滴一道道不怎么体面的死亡统计,毕竟死亡并不是一桩干干净净的体面事,尤其是当事人不情愿的时候,即将消逝的生命会落下更杂乱、更深刻的抓痕,尖锐地提醒着后来的受刑人。
brandy几乎能看到绑架她的人高高兴兴地把他摆在这张摇摇摆摆的铁床上,兴致勃勃地脱下她的衣服,又给她套上这件珍藏,把传闻中辣手无情冷心冷面的brandy从屠夫变成案板上的鱼肉,期待着她会从睁眼的那一刻就开始慢慢崩溃。
他们一定是知道她有一双细致入微的绿色杏眼,总是冷冰冰地琢磨着眼前的一切,当然有足够的本事从这些慢慢变了色的证据上推演出活生生的血腥场面。哦,她垂着头,奄奄一息地微笑,冷冰冰地想,这倒是个震慑人的聪明办法,说到底,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没完没了的恐惧想象更折磨人的呢?还挺省事。
人都有弱点,但brandy最为出众的一点就是的弱点只有自己才知道。
而她把它藏得如此之深,她的敌人即便把她剥皮抽筋了也不见得能找到。
那么,她的敌人选择先从痛苦下手。
过去的两天里,brandy的确受到了一些毫无新意的折磨,她想起当初在A国绑架自己的沈志和阿赤,那生疏的手法真是让人想要投以悲悯的微笑。而这次动手的人要更剑走偏锋,也更急功近利。即使是在brandy这个没人性的反派看来,他们也够没人性了,甚至没有多少残存的理智。
最开始,brandy被绑起来过了几次电。这个部分是她格外痛恨的,电流和皮肤的接触点总会有股烧焦的味道,焦臭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个假仁假义的教士按在她肩膀上的烟头。那时候她对疼痛还没眼下这么卓越的抵抗力,那种疼痛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里,靠着一点相似的味道就能再度活灵活现地探头探脑。
接着,她又被拉去呛水。一个人用力地踩着她的膝盖后窝,以前后交叉的韧带的撕裂痛企图让她下跪。但当她被深深摁到冰凉的水里,在窒息的痛苦中想的却只是,你们的能有点专业精神吗?
诸如此类的常规项目只走了几个回合,他们就给她扎上了药。药物带来的毫无疑问是痛苦,她一阵阵地发冷,感觉像是浑身都起了霜,冻得牙关格格发抖。而接着,滚烫的炙烤又迎头赶上,片刻温暖的舒适之后,她在冰凉的手术床上成了烤盘上的排骨。但随之而来的刺痛让她觉得刚才的冷热切换还算舒服,至少她不用差点把自己的胃都干呕出来。
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哪一部分又会在过度的压力下玩忽职守。
最好不要,她想,这具身体她还用得着。
痛苦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意识模糊带来的坦白。但她知道她会守口如瓶。
她曾经日夜经受折磨,甚至几度差点死在父亲的游戏室里,就是为了在任何时候都能咬紧不该说出来的事实,或者是在假惺惺的坦白里掺入指向地狱的假线索。她难道不是个人才吗?她在半梦半醒的苦捱中甚至有点骄傲,因为没有几个兄弟姐妹有能和她比肩的本事。
最后,她清醒过来,从此成了个连梦话都不会说的人。
她知道她始终会守口如瓶,她知道她半个字都不会说。
她的嘴唇尽管颤抖得像是即将要知无不言,但却终究只无声地呼唤过一个人的名字。
回囚室的路上,brandy呼吸到了一点带着实验室清洁气息的空气,中央空调的嗡嗡声及时地唤醒了她的听觉。她低下头,整个人是饱受折磨而无力挣扎的模样。但是她却记得驾着她的男人拐了几个弯,又走了几道门,而哪几道需要打卡,哪几道又需要指纹和瞳孔扫描。
瞳孔扫描,她把嘴巴里黏黏的鲜血和胆汁咽回去,这是件麻烦事。
而从他们漫无目的的手法上,brandy猜测他们并不是想从自己嘴里撬出多少有用的消息。也许他们只是单纯地折磨她,为了取乐,或者为了耗费她的体力和精力。再说啦,把绑来的人晾在一边不管,似乎总归是不大礼貌啊。而另一方面,这意味着她甚至没法半真半假地屈服,因为对方根本不要求他的屈服和坦白。
没办法,她只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但她知道,除非她真的让步了,否则没人能真正地对她为所欲为。羞辱是她的老朋友,她并不思念和它朝夕相处的时光,不过如今的brandy有本事忍耐。
她靠在冰冷干燥的墙壁上,嘴巴里像含糖块一样含着自己的指甲。昨天他们试着扯下她的一个指甲,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安静的家伙身上收获更有创意的叫声。太安静的弱者总是缺乏一点必要的娱乐性。当然,他们失败了,犯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她听见一个男人嘟嘟囔囔地询问她是不是晕过去了,她神志清醒,但并不费劲儿搭腔。
她皱起眉头,把食指也塞到嘴里,用舌尖抚慰着创面,起码想保持伤口的整洁。
虽然疲倦,至少她能知道有几个人在值班看守他,轮班的顺序是什么,每班又要持续多长时间。她没有钟表,也没有阳光,只能靠猜测在心里翻日历。一次进食是一天,两次进食内他见到门口的人来回晃悠了四十五次,送饭的时间也许并不特别固定,但这里大约是半小时岗,她想。好极了,他有了个更精确的计时方法,尽管他觉得知道时间说到底也没多大的用处,反正都是给生命倒计时。她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昏迷了多久,药物的作用搞乱了她的判断。他把那记为一天,无论什么药,都没让他晕过比这还长的时间。
那么今天是第三天,她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二。星期二是她送乔治去上学的时间——啊呀,她闭上眼睛,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看来被关在这儿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她不用去应付那个长着雀斑的小恶魔了。
天知道她有多少次想把那混小子塞到烟囱里!
再也没有乔治了,她含着自己的指甲,悄声告诉自己,像是放弃,像是忏悔,又像是解脱。
但无论是什么,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再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慢慢从墙壁上滑了下来,又朝旁边一歪,懒洋洋地躺到了硬邦邦的床板上。手铐锋利的边缘切进了手腕里,在锋利的疼痛里,她突然脑袋一片清明。
看着门外看守的人蒙着面正从左侧走到右侧戒备,她来了放肆娇笑的力气:“阿忠!”
那人的背影一晃,但对brandy已经足够,她坐直身子颇带趣味地发问:“李承宗公子呢?”
A洲首富H城李宗元的长房长孙,父亲李延梓乃是CI董事总经理,副主席兼亚洲区总裁,在这紫荆之城,能与他并肩的富家子可真是再找不出来了。
曾经TEMPLE希望与CI合作,她也曾半真半假地和李承宗有过私交。虽然H城与brandy有过仇怨的人不少,但十之七八不过是已经再无元气的杂鱼,有些大头也没那心思绑架,就算恨意浓郁而动手,也绝对躲不过USDS和TEMPLE两大势力的联合追查。于是她便将开始猜测明面干净的人。
那时约会时,李大公子身旁并不保镖,但这位身娇肉贵的孙少爷年幼时曾遭遇绑架,安全岂会全盘交到TEMPLE手上,他也斯文含笑道直言有出身正一门的好手。
而她出身正一门阮氏,早年就留心记了各色人等。如此一猜,倒中了。
其实阿忠算是同辈,只是撞了桃花劫,为情所困犯下大错,师傅果决地要废他功夫逐出师门。她那时格外注意,学他脱身之法,也才在后来为师傅要对自己动手时可勉强狼狈而去。
她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守,幽幽一叹:“礼法岂为吾等而设?草木形骸而已。”
那人赶忙转开头,微微发抖。当年她与兄长所为世人不齿,但她问心无愧,只恨当年同心之人。而这阿忠当年思慕师傅之女阮湉湉,甚至使出下作手段,从此名声扫地,由一位前途无量的阮氏五弟子变成为任由银钱驱使的雇佣兵,后来被李承宗所雇用也算自然。
“你倒跟他这样长的时日,只是素日我所知的李大公子最体恤佳人,想来是我嫁为人妇,成了鱼目之流才惹他讨厌了。只是湉妹妹嫁的人家却好,应该容貌姣好更胜从前了。”
“你住嘴!”看守低吼一声,brandy笑盈盈地仰面躺到,凡事都有了把握才叫她安宁。
李承宗站在她面前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身份已经撞破,那种把犯人困于黑暗再横加折磨的把戏仿佛失掉了意思,幕后主持便打算换了新玩法,兴致勃勃地露面了。
随着他的到来,牢房里的电灯头一次大放光芒。Brandy一时难以适应,便猛然闭上眼,在眼球的酸涩和肿胀中麻木地想,呦,原来这儿的灯还能工作啊。
“嗨,李公子,”她主动开了口,像是招呼客人的东道主:“好久不见。”
李承宗看着她把手搭在眉骨上、又半眯着眼睛过滤着灯光的样子,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同时走近几步,投下的阴影让避光的brandy得到了一点庇护,“嗨,祁太太。我假设你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宣布的消息,所以记得给我一个惊讶的表情。”
brandy懒得跟随他活泼快活的语气,干脆地依言睁大眼睛,歪过头,做了个标准的无辜而吃惊的表情:“来啊,”她咧嘴一笑,精心布置出来的愉快和轻佻无懈可击:“放马过来,你向来能给我带来惊喜,我亲爱的李公子”
李承宗看着囚犯的笑脸,脸上虽然还挂着礼貌的表情,但透过薄薄的脸皮,brandy辨认出了他咬着牙根的表情。她不由得满足地舒了口气。如果不能通过激怒他人,获得些乐趣,那她活着还有什么余兴啊?
李承宗沉默了两秒,然后放弃了和一点隐隐作痛的洁癖做斗争,而是一屁股坐到brandy旁边。床板随着他的动作震动了一下。brandy用余光瞟了一下虚掩的牢门,半个小时应该已经过去了,巡视的人却没有出现。
李承宗微笑着靠近,直到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在强光下数出对方眼睛里彩色的粒子。
Brandy其实长得很美,面容娇俏眉眼清秀,就算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折磨也如像只斑斓毒蛇,偶尔吐出猩红信子,周身都是原始丛林中的诱惑与杀机,叫人沉迷其中直至窒息。李承宗的容貌也不差,从头到脚都打理得低调富贵,从小的贵族训导和E国公学熏陶把他教养得文质彬彬,待人接物都有一种春风迎面之感,坚持的锻炼也让他身形高大肌肉可观。
他温柔地说:“祁一死了。”
brandy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