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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家道中落

宜城的夏天一向不太热,放了暑假的大学生们热情地互相邀约着出门去耍。陈欣然拗不过室友们的一番催促,和几个女孩儿一起,花枝招展地飞去了上海。苏明接了好几个家教,上午备课,下午、晚上“赶场”,于是哪儿也没去。大家都在乐享假期的时候,乔珊却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是无尽的黑暗!

乔珊的父亲——宜城农业银行的行长,在检查出肺癌以后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轰然倒下。当其他同学都在父母跟前撒娇承欢的时候,乔珊却早早地守在了医院里。乔珊的心里很清楚,爸爸的日子不多了,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切来的那么快。乔珊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就不得不面对现实:就在七月二十一日的晚上,父亲撒手而去了!

病床前的乔珊哭成了泪人!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最能保护她,也最可以给她依靠的人,就这样走了!父亲走的很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乔珊的母亲,却早已经泣不成声,剩下这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父亲的遗体很快就被送进了太平间,已经通知了亲戚朋友,还有父亲生前的工作单位的领导,相信人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里,此刻变得阴暗可怕。自从父亲病倒以后,乔珊明显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以前家里经常有人找上门来,有求父亲点头办事的,有下属上门联络感情的,有私人企业需要放贷的,络绎不绝,甚至骚扰不断。乔珊曾经向父亲撒娇道:“爸爸,你那些工作上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拿到家里来谈啊?你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一家人,好不好嘛?”父亲爱怜地抚摸着乔珊的长发,一脸歉意地答道:“好好好,在家里不谈事情,我们家大小姐要不高兴啦!”可是,自从父亲病倒以后,尤其是被查出肝癌以后,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将如此隐秘的事情悄悄传递,除了病人自己以外,单位内外,几乎都知道了父亲的“死期”!那些原本打算站在乔行长队伍里,有朝一日也能提拔高升的人,不禁悔不当初,要知道,站错队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乔行长一倒下,不知道接位的会是谁,这样一来,以往多年花费的心血,联络的感情,抛出的真金白银,无不统统白费了!

人们暗暗叫骂,又眼巴巴地盯着剩下的几个副行长,究竟谁才是下一个继任者?于是炙手可热的接班人,成了单位的新宠,乔珊的家里门可罗雀,几个副行长的家里,倒是立刻热闹了起来。

乔珊看得真真的,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世态炎凉,可以做的如此决绝!

灵堂设在了家里,客厅的正中央摆上了乔行长的遗像,音响里播放的是阵阵哀乐。乔珊已经和母亲一起穿好了丧服,雪白的披风,使得乔珊的脸显得更加憔悴。母亲多日的不眠不休,早已经疲惫不堪,乔珊的眼睛也红肿了起来。听闻死讯,最早赶来探望的是苏明、姚西贝,他们通知了陈欣然,陈欣然在电话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迅速订了最早的班机往回赶。

来宾多数是父亲、母亲的亲戚——姑母、姑父、姨母、姨夫、表哥、表妹、侄儿、侄女、都到了,人们在遗像前鞠躬,跪在地上的乔珊,留着眼泪一一还礼。乔珊企盼着父亲生前的好友、同事、帮助过、提拔过的人,最后来说说话,送他最后一程,没想到来的只有两个科室主任,潦草地对乔母说了些客套话,表示了心意之后,就匆匆离去了。乔珊其实早有料到,可能就会这样,可是现实真的如此发生时,乔珊又发自内心的不可接受!

人,怎么可以这么势利!

还记得父亲在重病前批下的最后一个金融项目,就是江南的惠民工程,这个项目将惠及包括市内低保户、无房户、烈士子女等在内的五千多个家庭,仅一期的投入,就达到了1.2亿,当时不少人反对,由于项目投入太大,担心短期无法收回款项,尤其是很多低收入家庭,很难有资金保障。但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力推之下,尤其是在父亲的坚决支持之下,最终力排众议,和当时的房地产商——华夏置业签订了合同,使得这个项目能够上马。当时新闻见诸报端之后,人们奔走相告,无不拍手称赞,这是做了一件多大的好事啊!可是现如今,父亲撒手人寰,华夏置业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更寒心的是,父亲一死,这个项目,竟然被搁置了起来,说好的贷款却最终没有放贷,资金无法到位,这真正是人走茶凉啊!当然,行里给出了官方答复,目前没有人出来主持工作,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等新行长到任以后,再来处理吧。这个答复,真的很官方!

陈欣然一下飞机,来不及回家,便匆匆地向乔珊家里赶,乔珊的家,她去过很多次,轻车熟路,两人还是中学同学的时候,就经常互相串门。乔珊的家装修得格外富丽堂皇,尤其是整个一层楼只住她们家一户,确保了极大的私密性。陈欣然家里都是妈妈收收捡捡,爸爸买菜做饭,可是乔珊家却不同,她们家请了好多年的保姆,一直是保姆买菜做饭,洗衣打扫。乔珊的妈妈,从来不做家务活,大把的时间用来保养健身,所以显得特别年轻,和乔珊在一起,形同姐妹。陈欣然早就知道乔珊家非比寻常,却也不像其他女孩那般羡慕嫉妒恨,这也是陈欣然最单纯、最善良的地方,也是她最终能和乔珊成为闺蜜的原因。她知道乔珊的爸爸,是一个特别慈祥善良的老人,只可惜,走得太早了!陈欣然至今还记得在乔珊家里玩儿的时候,乔珊爸爸每次削苹果,削的皮都特别厚,乔珊妈妈于是常常嘲笑爸爸,削的那么厚,好像这苹果不要钱似的。乔珊爸爸也不恼,而是哈哈笑着,把苹果递给两个女孩儿,一边慈爱地看着她们俩吃苹果,一边翻看着她们的作业。陈欣然特别喜欢这一家人,喜欢他们的爽朗,也羡慕他们的和睦,陈欣然觉得有这样的爸爸,真好!

推门而入的瞬间,还是让陈欣然吃了一惊,短短几日不见,乔珊憔悴地几乎认不出,乔母也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呜呜”地哭着,床边围着一圈女眷,正在帮着擦眼泪,说着安慰的话语。苏明正在乔珊旁边帮忙端茶递水,应酬各路来客,看到欣然,勉强挤出个笑脸,点了点头,表示打了招呼,陈欣然看着今非昔比的场面,也不禁泪如雨下。乔珊见欣然落泪,也忍不住哭出了声,两个多年的好友,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仿佛是要以此来温暖对方。苏明心里默叹:只看见乔珊的干练泼辣,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感性甚至脆弱的一面!

办完丧事再返校的时候,乔珊才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以前去学校,都有爸爸的专职司机接送,可是现在,只能自己挤公汽,爸爸的司机早就不到家里来了。妈妈也辞了保姆,家里为了供她上大学,开销已经很大,以前是爸爸支撑,现在爸爸去世了,只能想办法开源节流,妈妈挎着篮子去买菜的时候,乔珊觉得特别心酸。以前和爸爸一起出门,街坊邻居都热情地打招呼:“乔行长,出去啊,哎呀,闺女真是越大越漂亮啦。”现如今出门,遇到的熟人都爱理不理,以前见面时的寒暄,蜕化成了如今的熟视无睹。每逢周末,乔珊家经常高朋满座,现在却安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妈妈甚至张罗着要卖房子,卖了房子等乔珊大学毕业后就出国,这是乔珊爸爸在世时的心愿,现在他人走了,这个心愿只能由乔珊妈妈来完成。

乔珊大哭着,扑向妈妈:“妈妈,我不出国了,求你别卖房子!”母女俩大哭着拥抱在了一起,父亲走了,她们的天也塌了。

回到学校后的乔珊,一度非常沉默,沉默的让人心疼。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暑假,所以学校里知道的同学并不多。苏明看到乔珊的变化,知道她备受打击,内心难受。陈欣然更了解乔珊,乔珊的难过,还不仅仅是父亲的离开,她曾经养尊处优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乔珊爸爸在世的时候,曾经透露过对乔珊未来日子的安排,先送出国在国外念经济学,镀得金身之后回来,最好是能进银行,有爸爸在后面保驾护航,加上乔珊自身的素养,进入管理层,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离她而去了,显然乔珊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是爸爸当初设想的那般美好了!没有父亲的各层人脉,就凭乔珊单枪匹马,连出国留学都很困难,更别说回来后进银行了。没有经济学的文凭,只有外语专场的乔珊,根本不可能女承父业。

未来该怎么办?乔珊只能靠自己了!陈欣然丝毫不担心乔珊的个人能力,她相信即使没有爸爸的帮助,乔珊依然会过得风生水起,她了解强大的乔珊,绝不会期期艾艾过下去,更不会被命运打倒!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最了解的乔珊,她最信任的乔珊,她最依赖的乔珊,却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了一己之私,做出了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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