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呦,橘同学。”
小只老师笑靥如花地向橘千咲打着招呼。
这位我的实践课搭档,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保健室里的白色病床上,即使看到我们进来,也没有显露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或者动作上的变化。
就好像一具一直都刚刚好处在零摄氏度的冰雕,不能碰不能摸,因为只要稍一接触,手掌的温度就会让她开始融化。所以为了保持自身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拒绝掉任何的温暖,因为那是她并不需要的东西。
不过作为一直没和我说过话的搭档,前几天向我借过一次手机,尽管连短短的一分钟都不到,但那也是仅有的一次交流了。
“你好,橘同学。”
我试着也打招呼。其实平时实践课的时候我都打招呼的,不过都是单方面的就是了。
千咲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轻声回了句:
“你们好。”
她的体型很小,大约就一米五的身高,身体的宽度和厚度也比常人要薄一些。皮肤很白,就和病床上那块床单的颜色一样。如果额头上贴上‘易碎品’这样的标签,那么我一定会把她当成超高仿真的人形瓷器的。
“咦?坂菊老师不在嘛?”
四处瞧了瞧,小只老师有些疑惑地问。
“……嗯。”
像是在考虑该不该由自己回答,顿了一会,千咲才接着说:
“她有事出去了。”
“唔~那就没办法啦。躺下,酥人君。”
下沢那一拳打得虽然重,但都是外伤,并没有伤到内脏,这我还是知道的。来保健室的原因本来也只是想让小只老师放心而已,只要抹点外伤药什么的就行了,连包扎都不用。
“小只老师,是要给我用药嘛?”
“是滴,你只要乖乖躺下,其他都交给我就好啦。”
“不,我是想说你会用么?”
“这个嘛,虽然没有经验,但是药品上都有说明的呀,只要外伤用的选过来就好了吧。”
看来是根本就不会。
“……我把药拿过来,小只老师帮我敷,这样可以?”
“咦?你懂这个嘛?”
“懂一点。”
因为家里那几个人总喜欢乱来,我心里想到。顺便一提,比起西医,我对中医知道的更多一些,不过也只还是皮毛就是了。
为了让坂菊老师有个底,我在桌上的白纸上写好用了哪些药,然后从配药室拿出几罐药水、药膏、医用棉、镊子和棉签,简单向小只老师说了下用法,就自觉躺到床上掀起了校服,好像一条砧板上等待解剖的鱼。
小只老师则看起来干劲满满,纤细的手指拿着镊子夹着蘸了药水的医用棉就往我腹部插,好像我的肚子养着一窝鱼一样。
“……那个,织部老师,需要我来涂么?”
看到我腹部的伤之后,千咲的表情似乎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不过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也许是对小只老师粗暴的手法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轻声询问道。
“唔——那、好吧…”
小只老师低垂着长密的上睫毛,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表情虽然有些沮丧,但还是浮着天然的笑意。
“小只老师不适合拿镊子呢,不过其实用棉签也可以的。”
“哼、那你不说,等我出糗了才说。”
“看你拿镊子戳得这么开心,没好意思打扰。”
“噗咯咯……不过,对不起啦——”
“不、完全不必。”
小只老师突然浮现出像妖精一样的笑容。
“嘛,就当做是我以后对你说的…不是、就像那样嘛——提前先跟你说了,到时候要是做了需要你原谅的事情就可以相互抵消。”
‘预支原谅’么,还真是便利的用法,简直就像NAP的特殊能力一样。
“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当做是这样。”
小只老师早就站在了一旁看着千咲,她的手法很娴熟,像是经常做这种事情一样,估计是她经常请假待在保健室,久而久之就积累了这样的知识。
医用棉在镊子的辅助下随着小手的动作规范的在我腹部上的紫红淤血块附近划着痕迹,丝丝凉凉的,虽然挤压的时候有点痛,但是力度把握的刚刚好,这种浅尝辄止、忽有忽无的疼痛感反而大大增加了舒服度。
只是整个过程千咲都没有说过话,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我观察着我的这个搭档,有点卷的黑长发,娇小但形状好看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淡蓝色制服下微微突起的小胸部,小小的肩膀小小的腰,整个躯体的感觉就是小,但是又有种不协调感,像是身体里面还潜藏着更深刻的东西。
“什么?”
似乎发觉到我在看她,千咲淡淡地说。
“啊、不,我是想说,谢谢你。”
沉默了一下,她回到:
“就当做那天的回礼。”
小只老师则带着疑惑,戏谑地看着我,眼神在说‘那天你俩怎么了’。
“是说借手机给你的事吧,那天你已经谢过了,可以不用再回礼了。”
“虽然是这样,但确实帮了大忙。况且——我只是怕织部老师把药水弄到地上——我不喜欢药水的味道。”
千咲经常待在保健室,要是地板上弄到了药水就不好清除了。
……
之后,涂完药膏,我和小只老师一起离开了。下午的实践课,千咲没有来,是我一个人上的。途中,遇到了下沢和中岛,二人正聊得欢,他也看到了我,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从我旁边经过。
放学后,我去离学园门口不远的拐角处等妹妹。但是到了六点妹妹并没有出现,只是收到她发来的信息,内容意思大致是‘因为发生了些事,所以她自己坐电车回去了’,于是我独自骑着粉色自行车回家。
两层的钢筋混泥土建筑,大约二百多平米,表面不加任何修饰,露出的钢筋和凸起水泥块混乱交织。稍远一些的建筑群高低起伏,那是商业大厦、住宅区、购物街、酒吧街、情侣宾馆街等生活、工作、娱乐场所的聚集地,是大都市人的喧闹所。
不过这里却稍安静些,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角落。但并不是说这里没什么人,只不过是生活方式略有不同罢了。最好的例子就是开在对面的那家咖啡店,来往进出的人数不少,但并没有制造出过大的声音。
开门进去,里面的装修精致、豪华,而且两层之间是打通的。
放下书包,我上到二楼,妹妹正拿着笔在纸上‘唰唰唰’地解着高等微积分算题,地上已经铺了五、六张写着一堆密密麻麻数字的A4纸。
心情不好的时候,沐子就会去做复杂的数学题,程度是那种我看了题目连答案是数字还是字母都分不清的那种。
这时候,演算过程已经写了八张纸。
看来心情相当不好啊,我暗忖。
“……沐子,晚上想吃什么?”
仍旧一直写着,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像忽略了我的存在。
“土豆焖肉,或者糖醋鱼,都可以哦。”
总算,妹妹手上握着的笔停了下来,挺着胸部直了直腰,又在放在地板上的圆坐垫上挪了挪屁股,才说:
“哥哥,不用那么麻烦,速冻水饺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从说话的语气上来看,不像在生气,但从行为来看,的确是在生气。会惹沐子生气的事情,一般来说都是关于的我的事情,而她会生气的对象也仅止于我,至少目前为止都是这样。
“是…发生了什么嘛?”
这时候沐子又开始写着大片大片的数字了。
“没有,哥哥不用担心。”
“这样啊…要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可以跟我说哦。”
接着又补充道:
“什么都可以。”
“嗯,我知道了,哥哥。”
然后我带着一些不安去煮水饺了。步骤非常简单,水开了,饺子倒下去,五分钟后捞起来。因为沐子喜欢没汤汁的,所以我把饺子都盛出来放在了盘子上。
正要去冰箱拿番茄酱,这时候楼下的座机响了起来。跟妹妹说完‘饺子好了,你可以先吃’,我才快步下楼去接了电话。
“你好。”
听到我的声音,对方似乎有些惊讶,有一种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号码的感觉。
“……绪方、小姐?”
“嗯,是的。社长她这几天不在,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跟我说就可以了。”
会打这个座机号码的,除了住在这里的几个,就只有委托工作的人了。不过,这个声音总感觉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这样的话,等下可以约在我指定的地方见面么,因为电话里不太好说。”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强烈了些,但是就是没有突破那个关键的点。
“好的。”
对方说出了一个地址后就挂断了电话。这时沐子‘咚咚咚’地从楼梯口跑下来。
“哥哥今晚又要出去嘛?”
“嗯,是有工作委托,对方似乎挺急的,约好了八点见面,等下就要……”
话还没有说完,沐子就百米冲刺一样地跑过来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