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侍者
一个装饰得古色古香的茶室里,木地台上是一张茶桌,茶桌边坐着一个美女,正是龙怡。
她此刻的心情很沮丧,因为,接下来她要做出一个令自己非常痛苦的选择:投奔奥肖谭蹴隐修会!
龙怡看着手里的茶杯,里面是浑浊的液体——据说是按古法煎煮出的茶汤。她猛得喝了一大口,然后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这本来是为了止住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却看到正对自己上方有一个很大的长方形吸顶灯,灯罩上画着一种非常繁复的图案,有点像道家的符咒,可又从来没见过。这盏吸顶灯此时并没有打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留着的长发披肩凌乱,穿着很飘逸、没有扣子的大褂,如果说的专业点,那种衣服叫氅,里面是一身道袍,长相虽然英俊刚猛,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邪气。
此人脱了鞋,上了木地台,坐在龙怡对面,腿还很轻松的打了个双盘,然后给龙怡续了茶汤,说:“我已经调查过你的底细,我们对你很感兴趣,不过,上师不能亲自见你,由我来和你谈。”
对方的声音很沉重,让人倍感压抑。龙怡细眉一皱,起身就要走,那男人眼睛一瞪,龙怡的视线下意识和他对上,竟就此被牢牢吸引住,接着男人嘴里便念道:“阿嶙摩谛灰欸奥肖……”他反复念着这句话,到后来只能看到嘴动,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龙怡很快便感到茫然无措,接着便想起了很多往事,大都是些伤感的事情,后来就不断想起自己和父亲的相处。
龙怡自懂事起,印象中的父亲就总是忙于工作,很少陪自己,自己也很少享受过来自他的亲情,父亲甚至在给自己上户口时起了和他不同姓的名字,这让当时的龙怡倍感奇怪和伤心,可早熟的她当时并没有问,只是在心里有了怀疑。这个怀疑在她心里埋藏了多年,直到后来大学里认识了遗传学系的男朋友,便请男朋友帮她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真的验证了她的怀疑。
她看到鉴定结果的时候,曾大哭了一场,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去父亲所在的公司应聘,而且完全不靠他的关系。后来她应聘成功了,之事她做了一个接一个的案子,也没借助任何父亲的势力,甚至对公司任何人都没有说自己的父亲是公司的最高管理层,就这样她从小职员做起,一步一步升到项目负责人。她的想法是:虽然我不是你亲生的,可我一样会做出让你骄傲的成绩,让你以我为荣。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做到的时候,却在一个案子上出了致命的纰漏,按照公司规定,她必须辞职,这意味着她将会连多年的职场回忆都没有了。她向父亲去求情,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求父亲帮自己,可父亲回复她的是冷酷的拒绝。
那一刻,她彻底心碎了。“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公司形象会严重受损”,“公司规定必须严格遵守”,“即使我是副董事长也帮不了你”,那阵子,这样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原来这位父亲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公司才是他唯一的亲人,自己做了那么多成绩,也无法让父亲多垂顾一眼,而一旦做错了,为了维护公司,他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
那一刻,多年的积怨暴发了,这将她逼上了父亲的对立面,她猛然间有了个想法:我要亲手毁掉你的公司,我要让你看到,你努力维护的,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龙怡和刘亦霖取得了联系,从对方那里得到了克制磨脑水的解药,紧接着便向HC递交的辞呈。然而,之后她并没有加入刘亦霖的新公司,她觉得那样还不足以报复HC,她想加入的是传闻会置HC于死地的一个组织,奥肖谭蹴隐修会。
龙怡从痛苦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大脑一直处于不受控状态,才会有那些胡思乱想。此时,对面的男人已经停止的那种咒语。龙怡惊问:“你,能控制别人的思想?”
“哈哈哈,如果对那些低级信徒,我就会说我能,不过对于你这种聪明人,我可以说实话:哪有那回事。我不过是使了点小花招,促使你想起一些难过的事,至于你想到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上师教了我一些道术,比如刚才对你使用的幻瞳。”
“幻瞳?听公司里一位姓甄的顾问说起过,表面上是一种神秘巫术,实际上类似于催眠,用特殊频率的语音激发人的想像,特别是负面的想像。”
“你们公司果然厉害,还有专门的研究人员,怪不得敢和我们作对。”
“哼,我已经不属于那儿了,现在我对那里只有仇恨。你怎么称呼?”龙怡开始有了聊下去的兴趣。
“你可以叫我鬼婴侍者。”
“鬼婴侍者,名字倒很酷,不知道本事如何。”
“如果不是这副躯壳的限制,我倒可以做很多事,可要是没有这副躯壳,我又很容易神形俱毁。”
“你是说,这副身躯不是你的?”龙怡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果然发现了异样:他的头相对于躯干,显得太大了。龙怡忽然想起了什么,惊道:“你,是传说中的‘鬼婴’。”
对方笑起来,只是笑得非常难看,好像那副脸皮是僵死的,被他生拉硬扯的在动一样。他说:“你知道‘鬼婴’,很好,跟我讲讲你知道的,让我看看你的‘专业素养’。”
自古以来,道家,还有其它许多宗教修行的终极目标就是长生。为了实现长生,历史上各个时期的修行者尝试过各种方法,然而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长生被认为只是痴妄之想。然而,有一些人却另僻蹊径,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去实现长生。
一般追求长生的方法,最致命的难题就是无法突破人类的生理寿命。这时,一些聪明人发现,人的意识,其实是一种能量,能量是可以永远存在的,只不过在生理寿命结束后,会改变存在的形式,这种思想说白了就是物理上的能量守恒,化学上的物质转化。本着这样的理论,出现了两种修行的方向,一种是保证让自己的意识不转化;另一种是意识即使转化,但还能转化回来。只要意识能永远存在下去,那这个“人”就相当于实现长生了。
第一种方向中,最典型的当属夺舍法,也就是修行者的灵魂(意识)脱离本来躯体,进入另一个躯体——不管是正是邪,形式如何变,本质都是如此。这种方法看似直接,简单,但出现意外的机率太高,所以夺舍法对于修行者本身是非常危险的,经常出现修行者的灵魂在出舍后,却不能成功夺舍,在这期间万一出现意外,比如回不去原来的躯体,那就等于自杀,成了游魂野鬼。而且,即使夺舍法修炼成功,慢慢的修炼者就发现,他们的灵魂只是相对于正常人的生理寿命多了一百年左右,然后,灵魂也会死掉。也就是说,即使灵魂也有寿命。
于是,相对于此,极少数人又创造了一种更为诡秘的方法:“婴传法”。
所谓婴传法,就是修行者通过人类遗传的方式,将自己的意识传递到一个新生命体内。
婴传法借鉴了道家修炼内丹的方式,不同的是内丹术是以自己的身体为“丹炉”修炼内丹,而且结出的内丹并不能保证达到长生目的,有时候甚至毫无意义,就像高僧所谓的舍利子一样,不过是一种结石现象。而婴传法则是将道术应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具体来说就是:修行者先物色合适的女人,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期间,这个女人要接受秘药调养和道术修炼。在秘药的刺激下,女人即使没有交配过,也会出现和怀孕一样的生理反应,而修行者的目的,是将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移出,转入女人的子宫,结成“鬼婴”。
相对于夺舍法,婴传法的优势有两个,一个是它可以真的实现灵魂的永远传递,也就是说,修炼者可以在这个肉身上活几十年之后,将灵魂传到下一个肉身,如此无穷尽。当前的肉身在婴传后,称为“肉蜕”,而婴传的代价只是,肉蜕会变成痴呆或死亡,不过,对于拥有新生的蛇,何必在意蜕去的旧皮呢。
第二个优势,则体现在这种将灵魂中的记忆分批次的“传递”上。打个比方说,灵魂中的记忆就像电脑存储在硬盘里的资料,夺舍法就是将电脑硬盘直接拆下来装到另一台电脑里,这中间很可能出现因拆除造成损坏、安装到新电脑后不兼容等意外问题;而婴传法则是保证旧电脑持续运行的情况下,用U盘一点一点的将资料拷过去。
所不同的是,拷过去的资料,也就是记忆,会自己形成一个新的存储空间,也就是鬼婴。
鬼婴一开始并非真正的婴儿,它不过是意识的结晶,所以是无形的,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但当鬼婴结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刺激子宫做出像对待胚胎一样的反应,也就是说它会将自己伪装成胚胎,好让那个自以为怀孕的女人不去怀疑,让她的身体出现怀孕一样的生理反应,并接受母体子宫的培育。接下来,鬼婴会吸收营养,结成实体的胚胎,然后不断长大,最后像婴儿一样被女人生出来,拥有了新的人生。
然而,上述这些不过是最理想状态。
据秘书记载,婴传法的修行者在实际操作时,也经常出现意外情况,最常见的意外就是,鬼婴在子宫里会演变成怪物!
这究竟是为什么,没人知道,至少目前能找到的秘书上没有过记载。
想想那个自以为怀孕的女人,在分娩的时候看到一条长得像蜥蜴一样的东西,会是怎样的情景!?
这样的行为只能归为邪术了。事实上鬼婴即使不演变成怪物,也只有邪门歪道才会采用。因为使用这种术,是以牺牲那个女人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的,女人的身体在此过程中会严重受损,分娩时还容易难产,以后也很难再生育,而这些都还罢了,想想这个女人看到自己生出了怪物,她的精神该会受到多大的刺激,后果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龙怡知道的有关婴传法的传闻,她将这些讲了出来,“鬼婴侍者”听得不住点头。
龙怡说完,又一次仔细打量对方,忽然,一股冷流传遍了全身,惊得她寒毛倒竖,她问:“你,你就是那种‘鬼婴’?”
鬼婴侍者冷冷一笑,将自己的头转向一边,竟转出一个违反生理构造的角度,使他的面部朝向后方,后脑勺对着龙怡,然后用手撩起他的头发——原来那只是头套,本该是颅骨的部分,竟有许多地方是透明的,薄薄的一层皮下面就是隐约流动的血液和白惨惨的脑组织。这样过了一会,他又将头转回正常的样子,然后得意的笑笑,好像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只是笑容还是非常难看,说:“为了让你知道我们拥有的法力,我可以告诉你,我出生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错,我那时候就是你所说的怪物,和我一起出生的兄弟,还被你们公司的人杀死了。”
龙怡立即想起了伊小碗,那件案子她曾和自己多次讲起,因为办那件案子的经历让她异常震撼。
“我现在的这副皮囊是奥肖上师给的,他帮我将存储在那只爬虫身体里的意识提取了出来,注入到一个刚死的人的身体里。虽然我不喜欢,可总算能出来见人了。”
龙怡克制住内心的惧意,问:“你是奥肖上师的弟子?”
“我和他没关系,我自成一派,我在清末时就炼成了婴传术,换过三次‘肉蜕’,前两次都非常成功,我以人的形象被生下来,生我的人把我当自己的孩子养到大。可惜这次出了意外,不然也不会投奔奥肖上师。当然,我也没白投奔,我把自己辛苦修炼的婴传术教给了上师。”
“那这次怎么出意外了呢?”
“很难说,婴传术深不可测,我也只触及到十之二三,上一次,我的皮囊是个女人,后来我厌倦了那副皮囊,费了很大劲,才让一个叫罗立娟的女人做了我的‘婴皿’,本以为那妇人整日养尊处优,生下孩子必能好好照料,我就能换一副更好的皮囊,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原来如此,龙怡又问:“也就是说,即使你和奥肖上师,也没有完全掌握这种神秘道术?”
“你说得不错,不过,有一位道尊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的夺舍、婴传了。”
“谁?”
鬼婴侍者冷冷一笑:“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
龙怡也冷笑道:“除非我成为你们的一员,是吗?”
“是的。”
“那你们的实力又要壮大了,我愿意加入你们,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看来你很自信,放心吧,你会得到该有的回报,只要你能提供足够的交换。”
鬼婴侍者说完,拿起桌边一个小摇控器按了一下,头顶上那盏吸顶灯开了,瞬间,顶罩上画着的类似符咒的繁复图案被投射到茶桌上。龙怡只看了一下,顿觉眼睛失焦,一阵恍惚。她忙晃了晃脑袋,却并没有好转,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解决敖凌和许家明!”
龙怡揉着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说:“可我只能做一样。”
“呵呵,也确实有些难为你,好吧,任务减轻一半,就由你来解决许家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