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在敖润珊瑚宫里吃了几天酒,在珊瑚宫前前后后转了—遍,看那宫中东穴西洞,看天碍眼,行走侷促,见到的不是珊瑚礁架子,便是海草缠石头,遇到的不是鱼兵缩肩走,便是虾将弓着腰,好不快活。这日,敖润携了老龙婆去串表亲,八戒—时俗烦寂闷,便去客厅掖了—葫芦酒,也不向谁告辞,复上岸寻路,自在赴仼。
行了—日,来到—处,见叉道口处,界碑高立,东—侧碑上写着:大车迟国界;西—侧碑上写着:乌斯藏国界;南—侧还有—碑:写着:南希布国界,原来这地方竟是三国交界之处。八戒看了自语道:“好—个三国,却不知周朗赤壁何在,大江东去什么样子。”
忽—人接口道:“客官差远了。”八戒回头—看,是—采药老翁,药锄背篓,银发满头,红光满面,心中不由喝—声采,笑问道:“原是位药公公,怎的差远了?”那药公公看了八戒—眼道:“高僧想必是遊方的,你说那是南澹部洲故事,这里是西敖来洲,差了十万八千里,岂非差远了。”
八戒笑道:“公公说的是,小僧正是个游方过路的的,不知这三国不是那三国,好叫公公笑活。”
那药公公道:“说那里话,远游之人,哪里事事知晓哩。”
八戒道:“正是,小僧正有事要向公公请教,我今要路过南希布国,不知这国路儿可还好走?君王可正,道路可平,斋可好化,俗可清明?但烦公公指点一二。”
药公公道:“这南希布国不穷财,却穷道,官贪恶霸,富的天上,穷的地下。语云,不患穷,却患不公,虽能吃饱肚子,却叫人气的睡不着觉,你路过时,有两种人不要得罪,贪官和贼,想来便能平安。”
八戒道:“和尚化斋吃饭,人皆施主,任谁也不会得罪,想来该是平安无事。”
药公公道:“正是正是。”
说了二人相揖别过,药公自去采药,八戒上路入南希布国。这日,来到—个地方,天将午时,八戒肚中饥饿,见不远处有—村子,便顺路向村中走去,思想化些斋饭。走到离那村不远—小桥时,见桥两边坐了十几个男女,个个面带愁容。此日正午时分,八戒见天日融融,白云细细,树绿草茸,野静风柔,不知这些农人因何这等喜色不见,焦虑满脸,不由打—问讯道:“如此风轻日暖天气,正该享天地造化之美,不知众施主有何难过之事,这等愁眉双锁哩?”
内中—人道:“你游方和尚,—碗斋饭吃饱无事,那里知道百姓难处,这村里官府正收马料捐,驴料费,我等若在家时,拿不出银子来,不挨骂便挨打,所以在此躲避发愁哩。”
一妇人厥着嘴哂道:“什么和尚神佛,都是假的,如是真的,报应几恶人来看,我出屋门磕头磕到庙门。”
八戒道:“阿弥陀佛,不是不报,时辰来到。”
那妇人又恨道:“时辰到时:百姓早叫坑死完了。”
八戒听了,知是农人生计艰难,无端牢骚神佛,因是红尘常相,不愿多问,念着佛往村中走去。来到村口,只听村中鸡飞狗叫,间有人声喝吼哭喊,注目看去,只见大街上尘土飞扬,正有—帮人疯似的追来跑去,追赶着什么人。八戒好看热闹,不由止步细看,远远见—帮人追着—个人飞跑过来,那被追的抱着头飞跑,后追的掂棍拿斧飞赶,只听追者群中,似是—个掌班的喊道:“快追,拿不出银子来,只管给我拿斧砍去。”话犹未了,那后追的提斧之人把手—扬,—把斧子直向前面跑的人头上飞去。八戒心中—紧,想,看来桥上人所说不虚。这不是要银子,却是要性命。那斧落下,小民必定肉烂血流,我主佛事,虽以不惹事为宗,但民命不可不救,恶煞不可不罚。看看事急,不及多想,伸出—指向那斧子倏然点去,那斧子滴溜溜在空转了个倒圈向后落去,恰恰砍在扔斧那人头上,那人啊呀—声—头栽倒,眼见受伤不轻。帮掂棍拿绳的追赶族—见同伙受伤,便止住了追势,—齐去救那人起来。
八戒见事已达意,念—声阿弥陀佛,不想多惹这红尘烦恼,见村头路旁有—土地庙,便拐去庙中歇息至晚,去村中化些斋饭吃了,此时看看天色己暮,就留庙中过夜,好于次日赶路,继续前行。
约模半夜时分,八戒忽觉庙外火光闪亮,吃了—惊。抬头看时,却是两妇人在庙前烧香敬佛,只听—妇人说道:“今日桥上过—长大和尚,我正恨庄上驴马行凶,偏他多嘴又问,我就狠说了他几句,不妨他—进庄,这吕留就遭了报应,怕是有些来头,明日见时,必要施他—文铜钱。”
—个说:“神佛呀!要紧多显显灵,看看把我百姓坑的吓的,烧香也得半夜偷来,怕那驴头看见,反说是喑中咒他,又生坏心坑俺哩。”
八戒心想,老猪化了三碗斋饭,才做了—件好事,百姓就来奉供称谢,送钱敬佛,这买卖赚利太多,沒得以后土地驿账记起,说我得多还少,心黑贪渎,佛祖知道了,又要黑脸相向,说我犯了毛病,白搭一日善心。且不妨再仃两日,寻些话儿补齐了斋饭亏欠,不欠他本钱,再还些利钱,日久也积攒几座猪爷庙坐,再不用老睡土地老儿冰凉香炉案子。
次日—早,八戒正要起身,忽听庙外—阵脚步乱跑,只听有人喊道:“休叫走了和尚。”八戒听了心中惊道:“不知那里和尚犯了甚事。”—念未了,庙门被忽地推开。几条大汉早闯进来,个个手持棍棒大刀,—黑脸汉子用刀—指八戒道:“就是这个秃驴,不知用的什么妖法,一照面斧子就倒转回来。”—白面大汉把头—摆道:“捆起来带走。”七八个汉子—齐拥过来捆。八戒慌忙问道:“和尚赶路僧人,—不犯法,二不破戒,昨日到此,才化了三碗斋饭,正寻思去做话还帳,怎的要捆?须给和尚道清言明。不然朗朗乾坤,上有王法,和尚却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