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抚过瘦骨嶙峋的左手手腕。那道伤疤,清晰而笔直。多少次,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已经忘记了生命的痛楚之后,又一次次的跌进命运的陷阱里,遍体鳞伤。
我让自己昏昏沉沉的藏在意识之外,不想要醒过来。但我还是醒了。只因为我听到了一句模糊的耳语。
干妈,你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你还有我。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我不要,也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们说,我长时间没有规律的生活,和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侵蚀了我的身体。所以我呆在医院了,静静的呼吸,静静的思考,静静的活着。
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干儿子走进那间卧室时候,面带惊恐的表情。我记得,一个陌生的男子把消瘦虚弱的我背在背上。我记得,他的脚步很颠簸,让我的头很晕。我记得,他的肩膀很宽,很厚,很安全。
我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去那个白色的监狱。在那里,我可以和那个男人再次相遇。干儿子很坚持,很倔强的把我留下了。我的父亲,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再见到他。事过境迁,我以为我可以原谅他。可是想到我的孩子,我无法磨灭心中依然留有的怨恨。
干儿子保留着我给他的钥匙。在我带着我儿子的骨灰满世界奔跑的时候,他就来过几次。而这一次,他刚巧带了他的音乐导师来。否则以这个孩子瘦弱单薄的身体,是无法那么快把我送进医院的。
这个孩子依然清瘦,扬着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脱去了一层青涩。他似乎更加的敏感懂事。在我面前只字不提孩子,母亲之类的话题,也从未问过我为什么没有打招呼就离开,和回来之后,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只是每天按时来医院看我,讲着他在艺术学校的那帮狐朋狗友之间荒诞无稽的故事。
偶尔陪他来的,就是那天那个拥有宽厚肩膀的男子。他有一张和我干儿子类似的清秀面孔,却拥有一个很不和谐的健硕身体。他说,他在干儿子的艺术学校教音乐理论,兼职我干儿子的钢琴家教。
我觉得我可能有些过于敏感。我总觉得他在我背对着他的时候,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感觉,很像我从小就已经熟悉的,带着一些怜悯。可是每次我回过头,我却只能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温柔无比的圆眼睛。
那一天,只有我和他在病房。我背对着他,看窗外的花园,那种感觉又一次从我的脊柱向四肢蔓延开去。我有些微怒了,他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一次救助,我出了医院会想办法报答。我不需要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在我背后审视我的生活。我依然背对着他,我冷冷的说,先生,我的背后开出了怎样的花朵,让您如此关注。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串笑声。我猛得转过身,带着一丝幽怨对上他很阳光,很清爽的笑脸。我一阵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不过他开口讲的话,却打消了我心头的那一丁点刚刚冒头的愧疚。
你觉得自己很可怜么,你觉得自己是最悲惨的悲剧中的女主角么。你不过是个最脆弱,最胆怯,最懦弱的人。你觉得整个世界,所有的人,你自己的命运都背叛了你么。那是因为你自己,连迈开脚步去走路的勇气都没有。你不过是活在你自己编织的梦里面的一只可怜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