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梦境,周珂梦到许多人,最终梦境定格在二号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瞳孔。
他睁开眼,空气里仍是恼人的霉味。
原来一切都是梦……
周珂哑然失笑,自己竟有一瞬间,真以为红色药丸能够改写命运。
“精神有问题,连智商都下降——”
刺耳的摩擦声,他猛地抬头,牢门缓缓地向他敞开了一条缝隙。
门坏了?还是说有人故意打开?
周珂咽了口唾沫,他屏住呼吸,盯着缝隙,又抬头瞄了眼屋顶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一个选择抛到面前:
呆着还是……出去?
出去?开什么玩笑,现在还仅仅是疑犯,一旦走出了这道门,身份就立马会变成杀人在逃犯,警方可以随时击毙,会死的!
可不出去……难道一辈子在精神病院,带着拘束度过终生吗?
“糟糕或者更糟糕。”
他低声念着,仿佛是在自我催眠,一咬牙,拉开牢门,走了出去。
整个派出所没有一处灯光,连值班室也是一片漆黑,静得有点吓人。以往来说,派出所至少会有两到三名值班警察,加上打架斗殴、偷鸡摸狗被抓起来拘留的小流氓,即使晚上也“热闹”的很。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珂猫着腰来到办公室,一路上他见到了多处血迹,血液粘稠、凝固,散发阵阵恶臭。他将不祥的预感压在心底,小心的抬起头,寻找着目标。
视线锁定在一张杂乱的办公桌,桌上堆积着杂乱的资料文档,电脑旁有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它属于张警官。
周珂翻着桌上的文件,也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要找到案情资料,自己想办法破案,证明自己的清白。
找到了。
周珂将一沓文件塞进牛皮纸袋,突然间,只听嘭的一声,传来沉闷的枪声!
他被吓得一哆嗦,立即蹲在地上,高举双手,嘴里念叨着“别开枪,别开枪”。直到余音淡去,他才发觉枪声来自外面。
周珂舔了舔嘴唇,直觉告诉他不要趟这趟浑水,可好奇心驱使下,他慢慢走到窗边。
派出所的窗擦得很干净透亮,视线穿过玻璃、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最终落在马路上。头顶月牙纤细,月光在浓雾下将将照亮几个黑影。其中一个黑影极为高大,其余几个都是正常人的体型。
呼吸在玻璃上出现水雾,他伸手抹掉,又凑近了几分,仔细打量——
嘭!
又是一声沉闷枪响,借着刹那枪口的火光,周珂终于看清了高大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头巨大的怪物,它的身高接近三米,骷髅鹿头。两根峥嵘的鹿角像是锋利的匕首,脖子下的身躯到是跟人类相似,只不过是放大了三四倍,上面的皮肤肌肉完全消失,内脏失去水分,紧贴在骨骼上。
因为骨骼、关节的变异,怪物始终是驼背、屈膝行走,硕大的爪子拖在地上,隔了近几十米,周珂也能听到指甲摩擦地面发出的“滋滋”声。
周珂怔怔地望着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怪物微微侧过头。
他立即低下头,躲在窗下。
怪物注意到他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与怪物发生对视,它紫色的瞳孔里仿佛燃烧着地狱火焰,火焰顺着视线迅速的交缠、蔓延,带给人恐惧以及……死亡。
恐惧让肾上腺素飙升,周珂摸着心脏,后背被冷汗浸透,靠在墙壁上,凉的彻骨。
“那是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
周珂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否则怎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怪物,又怎么会有人跟它战斗。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他才将一团浆糊般的思路重新理顺。不论是幻觉还是现实,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从派出所溜出去。
他悄悄拉开派出所大门,寒风从门缝中涌进来,周珂一身单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忽然,他余光瞥见门外一名警员扑了过来。
来不及闪躲,他也没有袭警的胆量,索性闭着眼,束手就擒,可下一秒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警员压在他身上,很沉,很重,还有股血腥味,而且像一块木头般一动不动。再一看,警员背后有一条深深的伤口,从肩头到后腰,血流不止。
他死了!
周珂把警员翻过来,他身上长满了一指长的绿色绒毛,就连他身上的血液,也都是墨绿色的,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恶臭味——一股臭鸡蛋和血液发酵半年后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生化危机?”
周珂的三观在今天受到了多次冲击,先是二号跟他玩黑客帝国的戏码,然后又跟一头怪兽“四目相对”,如今就连警察都变成了长满绿毛的怪物……
啪嗒一声,一把转轮手枪从警员身上掉落。
手枪里有三发子弹,是实弹,周珂又从尸体上找到六枚备用子弹。
金灿灿的子弹闪着危险的光,周珂想了想,咬着牙一枚枚塞了进去。在有枪械的情况下,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员变成了尸体,可想而知,外面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周珂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无法从伤口判断是是什么杀害了警员,或许是鹿头怪物,同样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选择红色胶囊,了解真实的世界。”
二号的话还在耳畔,难道怪物、死尸就是所谓的真实世界?对此,他不得而知。
冰冷的枪,给了他一些底气,小心地推开门,不远处,路灯忽明忽暗,恐惧不停推搡着周珂,他忍住回牢房的冲动,抓紧手里的文件袋冲了出去。
他前脚刚跑出警局,身后的台阶就一声巨响,水泥碎片抽在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一扭头,吓得周珂手足冰凉——又是一名警员,同样长满了绿毛。
它站在周珂身后一步外,两只手里各提着手枪和消防斧,消防斧上还滴着血。最恐怖的是它的脸,大半张脸都碎了,鼻骨和颧骨混乱的拼接,它咆哮着,露出漆黑、尖锐的牙齿。
周珂打量着它,小心的绕着圈子,余光一直注意着怪物背后的路口。他可不打算和它拼命,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命可就没了,门口还躺着一位呢!
怪物一条腿跛足,但行走速度仍很快,举起斧子一通乱砍。周珂躲了两下就被砍到右臂,伤口不深,但整只胳膊都变得又痛又麻,文件袋也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他来不及捡,跑出怪物的攻击范围。
他抽出腰间的手枪,鲜血顺着胳膊滑进枪中,最后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怪物放下斧子,左手举起枪。
两人同时瞄准对方,然后,开枪——
嘭!一颗子弹擦着周珂的脸飞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六颗子弹也同时射出,一半打在了怪物身上,还有一枚走了****运直接打中了头颅。
怪物身上涌现出阵阵血雾,唯一一个眼球吊在嘴边晃悠着,瞳孔盯着周珂,里面尽是恶毒与憎恨。
它提着斧子,一步一步的靠近。周珂把剩下的三枚子弹塞进枪中,可越急,越是出问题,手一抖,两枚子弹竟从指缝间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滚没了!
怪物已经走到面前,斧子高高举起,周珂索性不再管落在地上的子弹,啪的扣上转轮,迅速地抬起枪!
在那一刻,周珂前所未有的集中,紧张、恐惧等负面情绪完全消失,眼中准星、缺口、怪物的头颅三点一线!
“午时已到。”他想起在哪听过的话。
枪声轰鸣,火药的味道随着枪声飘散,近距离的冲击力让怪物身体一震,周珂趁机夺过斧子,一脚揣在怪物膝盖处,逼得它跪了下来,抡圆了斧子——
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在地上,怪物扑通倒下了!
应该是死了吧。周珂没敢轻举妄动,又等了几秒,确认它不会再爬起来,这才放下心,从它身上又搜出几枚子弹,然后捡起文件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网状的薄膜。心中萦绕了整夜的恐慌消散,四周也不再是夜黑,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不少家庭亮起了灯,一片宁静祥和。
他望着身后,伸手摸了摸,没有什么薄膜,更没有怪物,只是一条普通的街,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胳膊上的伤口,又无声的诉说着真实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刹车声了打断他的思绪,银灰色的福特野马跑车停下来,车窗降下,车里坐着个英俊的男人。
他叫李晓峰,前面提到过,是周珂的死党,职业是心理医生。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真从派出所一路杀出来了吧……算了,先赶紧上车,回去再说。”
V8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呼啸着穿过这座刚刚醒来的城市。
半个小时后,周珂坐在心理医院的沙发上,李晓峰用极其不熟练的手法帮他包扎。
“嘶……疼疼疼,轻点。”周珂疼得呲牙咧嘴,“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连个包扎都不会。”
李晓峰捏了下伤口,引得周珂连连喊痛,慢悠悠地说:“老子跟洋鬼子学的是心理学,又不是临床护理,好了,大概就这样吧。”
李晓峰将头发捋到脑后,他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头发乱糟糟,眼睛上还带有眼屎,这可不像平时的他。
“看什么看,我一听说你出事了,马上到手的姑娘我都没理,开车就过来。”李晓峰扔过来一瓶水,“我本来打算去警局想办法把你捞出来,没想你倒好,竟然直接单枪匹马杀出来了。来,周大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
周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相信世界上有地狱吗?”
他将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讲给李晓峰,末了补上一句:“我想,我看到的就是地狱。”
李晓峰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他拿起一本心理学的书籍,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第一句话,让周珂念出来。念完后,李晓峰说:“首先,你要明确一件事情——你现在、这一刻的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而不是幻觉。”
“这句话,这个心理学理论,你过去从未见过,精神类疾病的幻想永远是局限在自身已知体系内。你可以组装、可以拼凑,但你不可能在思维中凭空创造一个理论、一个公式,所以,周珂,你的确是从警局逃了出来,这点毋庸置疑。”
“至于这个过程,我无法判断。”李晓峰将书扔到一旁,“你又不是007、汤姆?克鲁斯,根本不可能从警局逃出来,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可……可说是什么打不死的怪兽,又太没有真实感。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暂时恢复到了自由身,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离开魔都,找个小地方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想办法把事情查清楚。”
李晓峰挑了挑眉:“你要自己查?”
“我自己不查能怎么办?你是没看到昨天警察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把我当疯子。死了一个,失踪三个,这么大的案子肯定有结案期限,如果期限内抓不到真凶。”周珂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李晓峰低头想了会儿说:“你说的对,你等我一会,我收拾下东西,咱们争取他们反应过来前出魔都。”
“喂,等等,你又没犯事,跟我跑什么?要是被抓了,你可就成从犯了!”周珂一把抓住李晓峰的胳膊。
李晓峰打掉周珂的手,凝视着他,“周珂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犯事了,杀人了,我二话不说扭头送你去警局,可这儿里头明显有猫腻。况且你现在是患者,我作为医生必须在你身边。”
周珂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中,最后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情谊记在心中。
瞅了眼在里屋收拾行李的李晓峰,周珂取出文件袋,里面杂乱无序的资料,现在却充满了逻辑性,字里行间里的漏洞、线索也一一浮现出来。
他过去有这么聪明吗?
“是不是很神奇?觉得自己一瞬间变成了福尔摩斯?”二号悄无声息的出现。
周珂瞪大了眼:“你真的存在,我的变化就是红色胶囊的效果?”
“没错。”二号脱帽敬礼,掏出精致的银白色怀表,“本体,很高兴与你再次相逢,不过比起叙旧,我建议你赶快离开,两分钟后,他们就来了。”
“警察?这么快!”
二号没有回答,敲了敲怀表的翻盖,提醒周珂剩下的时间不多。
拿起桌上放着的文件袋,周珂找出一个双肩包,将桌上药品、水等杂物都装了进去。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帮我?”
二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因为你就是我,帮助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周珂没有相信二号的鬼话,他始终觉得二号打着不为人知的算盘。临走前,临走前,他又看了眼李晓峰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