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看着对方，夏修染读懂对方眼中的懵懂，也不做声，只扩大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惑人。待会等之之清醒过来，大概会很有趣吧。
卿卿佳人，入目浅白，轻笑惑之，轻言诱之；一世风华，淡漠抑扬，一世无邪，晨光微熹。
果不其然，妺之的眼睛越睁越大，回想起昨夜的事，再看向夏修染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一小撮用来逗弄她的黑发，总算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还和夏修染同枕而眠！！
“之之，你醒了？”夏俢染不再逗她，这丫头此刻傻乎乎的，倒和夏释心有些相似。
“咳咳咳”妺之干咳几声，正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忽然想起来他还病着，于是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挪了挪，准备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起来，她一边动作，一边不尴不尬地对夏俢染说，“那个，昨天晚上我太累了，不是故意的。”
“之之说的是吐血之事，还是与我同塌而眠的事？”夏俢染满脸戏谑，“如果是因为吐血，之之不用道歉，是我这副身子不争气，如果是后者，那……”
夏俢染故意拉长音符，眼底有狡黠闪过：“其实之之也不用有负担，毕竟我们是夫妻，你要对为夫怎样，为夫都只会心甘情愿的配合，绝无怨言。”
他的自称倒是转换的无比顺畅，好像时刻准备着，随时都能拿出来用上一用。
妺之就着床边艰难地坐了起来，刻意忽略因为对方调笑所带来的异样，有些不自在地瞟了一眼夏俢染。侧卧于榻，一只手慵懒的撑起身子，另一只手里还把玩妺之的一小节头发不肯放开，他衣襟半敞，眸中带媚，唇上恢复血色，甚至有些嫣红，简直香艳不可方物！
妺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这个动作无疑取悦了夏俢染，对方也跟着她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雪白的肌肤比方才裸露更多，妺之这下子清醒了。
瘦是瘦了些，贵在每一寸肌肤都如玉般透着光芒，连纹理都找不到一丝一毫，让人忍不住上前仔细翻看研究一二，看看到底是何等璞玉，如此精致。
好不容易从美男的“诱惑中”挣扎出来，妺之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夏俢染的衣服是何时敞开的？她昨晚上的动作虽然粗鲁了些，但也没有扯开他里面的衣带，难道带子太丝滑，所以自己就那样散开了？嗯，有可能，反正自己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我的睡品向来不错，应该没有对你做什么。”妺之稍稍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有些褶皱，其他都还完好，她状似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很快转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吐血？到底是什么病？”
见之之半点亏都不愿意吃，夏俢染略略丧气，不过很快打起精神。他的“病”，原本不打算让之之知道，因为害怕对方嫌弃他的破败身子，现在之之问起，又有昨晚的事情做铺垫，夏俢染决定再不瞒她，不然之之只怕会对他戒心更甚。那就弄巧成拙了。
“我并没有得病，是中了毒。”自嘲一笑，道出真伪。
“毒？”原来不是病，是毒，妺之心中了然几分，难怪会时常吐血，她有些关切地问道，“何时中的毒？”
“九岁那年，母妃去世，我第一次吐血，太医本以为我只是气血攻心，伤心过度，查探过后却发现我体内竟存了大量金刚石毒，只要再稍稍多上些许便会毙命。好在发现的及时，他们尽力排除了我体内大部分毒素，不过有些已经入了心肺，药石无用，久而久之便形成旧疾。”沉思片刻，夏俢染轻描淡写就讲完了整个过程，似乎中毒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他一般。
九岁那年就中了毒，其中的艰辛无人知晓，夏俢染也不需要人知晓。
他说得轻飘飘，听在妺之耳中却无比震撼。九岁，或许之前就一直在被下毒，皇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连孩子都不放过。金刚石在现代是广为人知的慢性毒药，极难让人提防，食多者最终会胃出血而死。难怪，难怪每顿饭夏俢染都只吃些清淡至极的菜，而且从不多食，原来……
为什么这样的事夏俢染都能笑着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妺之心有些凉，为夏俢染，也为她自己。
“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解你体内的余毒？”虽然毒侵肺腑，但说不定有什么奇法能解呢？
夏俢染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试了许多法子，但是都没有用，有些法子甚至还加快了毒素的漫延。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幅破败身子，不过少活几年，并无大碍。
“归吾丹也不行吗？”妺之忽然想到了苏怀池让杨逸送来的那粒丹药，不是可解百毒可防百毒吗？她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起身就要去拿丹药。
手腕倏地被拉住，妺之奇怪地回头，看向止住自己动作的夏俢染，他要做什么？
“之之，没用的，归吾丹与迟绵丹的效用差不多，上次九弟送了一颗给父皇，另一颗就在我手上，它虽能解百毒，防百毒，但是对已经在体内固守十年的顽毒并没有多大用处，只能减轻些许痛楚。”夏修染眼眸轻扬，将妺之拉回床边坐下，伸手扶了扶她头上的一朵小簪花，“之之为何没有服下归吾丹？那丹药对你极有好处，皇家是非多，你早日服下，也好让我少些担心。”
“你体内的毒就再没有法子可解了吗？“妺之此时哪里会去注意夏修染的亲密动作，说到底她与夏修染成亲不过一月，对方本就不需要什么事都与她坦白。至于苏怀池所说，她日后会慢慢去了解，现在妺之，想要信他，信面前这个名叫夏修染的人，无关地位，无关权势，无关阴谋，只关…风月。
夏修染叹笑着摇头，之之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过迟钝，自己说的话做的事瞬间就能在她眼中化为空谈，以后的路想必依旧坎坷：“外公还在派人寻找。”
那就是没有了？妺之心中一空，想到简白和希蓝的态度，夏修染说左右不过少活几年应该是骗她的吧。
“对了，莫神医可有为你诊治过？“
“莫神医行踪不定，外公的人未曾寻到过。之之，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心，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有时还能借着机会向父皇告假，也不全是坏事。“
“你的身子，你想怎样便怎样。“妺之猛地甩开对方的手，从床上站起来走开几步，她也不知道怎地，只觉得夏俢染满不在乎的态度实在让她心中堵得很，他怎么能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上心？
夏俢染那样说原本是要安慰之之，却没想到她会赌气，一时也没了主意，不过她赌气的样子煞是可爱，如同被惹毛了的猫。有一个人肯为自己担心，似乎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夏俢染也从床上起来，顺手系上衣带，遮住了大片春光，他步步生莲，每一步都优雅至极，没有任何狼狈之态，等到了之之面前，夏俢染才缓缓开口：“以前我时常怀了期盼，可每次结局都让人心灰意懒，长此以往，我索性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如此倒还活得肆意些。不过之之，自从娶了你之后，为夫真的很想能多活些时日，想与你游历山川，白头偕老，所以之之，只要你陪在为夫身边，为夫一定会尽力寻求莫神医的医治，可好？”
纵使再迟钝的人，听了夏俢染的话也会有反应，妺之是聪明人，自然懂他的意思，心跳骤然如小鹿乱撞，脸上也开始发烫，如此美色与自己表白心意，怎能丝毫不为之所动？
清醒点雪妺之，你要想清楚，一旦接受，你所面对的一切都会改变，自由会离你越来越远，牵挂也会随之变多，这样与自己心意完全相悖的路，你真的能接受吗？
妺之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夏俢染其实是久经情场的老手，所以他句句撩拨，偏偏妺之还真被撩拨到了。
“夏俢染，命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我去看看早饭，你先梳洗一下。”妺之强作镇定，想要调整好略有些紊乱的呼吸，但对方蕴了哀怨的眼神竟然让她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妺之有些懊恼，干脆胡乱编了个理由往外跑，开门后又蓦地停下，背对着夏俢染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一个连自己的都不珍惜的人，我如何指望他会珍惜我？”
说完妺之仓皇走开，速度快得恰似落荒而逃。夏俢染何等聪明，只一瞬便明白了之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眼中的哀怨消失不见，变得熠熠生辉，他的之之似乎开窍了。
“主子。”希蓝不知何时闪进了屋子，手中正捧着一套白衣，“简白已经去宫中告假，主子今日可以在府中好生休养。”
“嗯。”夏俢染拿过衣物，慢条斯理的往身上套，心神不定，漫不经心，问道，“可查到昨晚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