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秋枫楼生意奇好,廉心娆从侧门入内低调地进了萧逸桀所在的厢房。
此时萧逸桀没有围着面巾,厢房内灯光明亮,与那夜月华谷的柔和不同,映得男子刀削冷峻的脸庞更加轮廓清晰,见惯了美男的廉心娆也觉得那如线条勾勒的侧脸有着深深的吸引力。
萧逸桀倒上两杯酒,示意廉心娆坐,廉心娆却道:“我不饮酒,阁下是谁?又想找谁?”
“也是,这本就是少庄主的地盘,少庄主的酒,在下也不绕弯子………”
萧逸桀还未说完,廉心娆坐下摆手道:“别老是唤我少庄主,听着别扭叫我金三儿吧,我爹这样叫我,谐音'金山',寓意好。”
萧逸桀觉得这少庄主的性格有些难以捉摸,时而正经得很,时而真像个纨绔公子哥,只是不知金泉山庄的主人是否真的姓金。
“好,金三儿,我叫苍炎。”廉心娆莫名的觉得苍炎这个名字很熟悉,想起师父给自己取的洛寒之名,心中有点异样。
未及多思,又听他继续说道,“你与月华谷的少谷主云苏有些相似,可与他有什么关系?”
廉心娆突然有种想逗逗他的想法,她自己没有察觉,遇上这个男子自己的性子便鲜活起来,不似平常静然淡定,“嗯……你要找云苏么?我学了他好久才学得这几分相似,至于关系么……我倒是想和他有点什么关系,不过他么……”
暧昧的言语再配上廉心娆此时暧昧的表情,冷峻如萧逸桀也觉得脸上抽搐,做不出表情。
但在廉心娆看来便是不为所动,心道这人可真无趣,干脆不再说话。
萧逸桀静默了半晌才道:“我寻的人不是云苏,你可知道与云苏交好的女子中有没有………”
廉心娆适时地打断了他,装作惊讶的样子:“云苏会有交好的女子?谁?”
萧逸桀也不管“金三儿”所言的真假,大致讲了月华谷遇到廉心娆的情形,但忽略了宝镜已到他手中的事。
廉心娆思考半刻,道:“你找了那么久江湖中都无此人,既然月华谷有麻烦的时候那女子便出现了,那么她与月华谷的关系必然不简单……”
廉心娆正要继续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莫桑。
“少庄主,惊羽坊送来拜帖,后日他们会有一场拍卖会,庄主不在京中,拜帖便由您来回罢。”莫桑说完便静立一旁,等着廉心娆回复。
廉心娆瞄了瞄拜帖,道:“我自会去的,莫叔你先下去吧。”
随后又对萧逸桀道:“苍炎兄,金三儿还有些事,既然无法为苍炎兄解忧便不再多留了,请。”
萧逸桀没有一丝被下逐客令的羞赧,从容道:“少庄主客气了,今日在下收获颇多,告辞。”
。。。。。。
两日后,惊羽坊传来消息:轩辕宝镜卖者自称月华谷之人,实际身份不详,买者为暗域之朱雀,已遣人假意伏杀,不少江湖中人已见。
廉心娆一边将绢帛烧烬,一边对着流光道:“他们这事办的不错,暗域么?也对,萧逸桀……本就不是个庸人,坐拥江湖第一大势力也不在我意料之外,原来暗域之主的名字叫苍炎么,只是……总觉得好像太简单了。”
流光也有些皱眉道:“您是说他可能是故意的?”
廉心娆看着流光瞬间担忧起来的神色,笑笑:“别想那么多了,你若如流珠一般心宽便可少操些心,且再看看吧,无论如何目前总是于我们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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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鬼山山腹。
被萧逸桀召回的朱雀十分不解,前日被唤去以月华谷之名到惊羽坊拍卖那轩辕宝镜,又以暗域之名买回,最后还被摆了一道,现在江湖上都知那开启宝藏的钥匙在暗域手中。
“门主,明明我们悄然无声地得了这宝镜,为何要去拍卖行走这遭?”
萧逸桀玩着手中的圆盘,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一面镜子,“我便宜得了这宝镜本就该顺她的意解月华谷之围,就算世人知道在我暗域又如何?而且那少谷主果真不简单,莫桑行事谨慎,却偏偏在他主子见客之时叨扰,让我知晓惊羽坊有拍卖会一事,这样看来那惊羽坊不过是金泉暗地的产业,不知同样的还有多少。”
朱雀还是有些不解:“可这样一来,虽然知道了金泉不止明面上的那些产业,但门主你同样暴露了你暗域之主的身份,这样………”
“不划算么?我倒是觉得划算得很,这些日子倒是出现不少有趣的神秘人。金三儿绝非传言那般庸碌无为,我以苍炎之名与其相交,示明我暗域之主的身份,才更容易探查出他的底细,也不知那从未露面的金庄主是什么角色。”
。。。。。。
姜国皇宫,太极殿。
尖细的太监声音刺破清晨静谧的空气,“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此时坐在大殿之上的不是假扮皇上的沙杨,而是货真价实的萧逸桀,龙袍加身的男子更加贵气逼人,有的人似乎天生就应该居于高位,只适合被人仰望。
萧逸桀十二岁登基之时朝堂上多是丞相党与齐王党的朝臣,镇国将军府在无外患之时渐渐式微,但朝中对于萧逸桀来说真正可用之人真的不多。
丞相司徒无忌本就是因着如今的太后司徒无忧当年成为皇后时,借势上位,齐王萧天禹为先皇三弟,地位尊贵也逐渐势大。
如今放眼望去,表面上与几年前无异,但萧逸桀心中清楚,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肃清朝政而不起波澜。
户部尚书袁岳祥侧步一跨,道:“启禀皇上,江河县盐运衙门多加干涉盐商贩运之事,现江河县内盐价居高不下,供应吃紧,民怨沸溢,还请皇上定夺。”
这袁岳祥一直依附于司徒家,对司徒无忌和司徒无忧唯命是从,江河县一事本就是利益相争,无谁的对错,但这样一说便是齐王那方横加干涉。
果然,齐王萧天禹辩道:“皇上,江河县的盐运衙门只是依法办事,长江以南的盐事一直由盐运衙门全权负责,不知为何盐商会渡江干涉,扰乱本来的秩序,此事户部怕是难辞其咎。”
。。。。。。两边相争不下,各执一词,大殿中心情好的除了萧逸桀便是那廉石海廉将军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哪怕廉石海不够格做个渔翁,但是不在斗争之中的便是赢家。
齐王发了话,司徒无忌自然不会闭口不言,“启禀皇上,小儿司徒青的义兄在江河县的一家商会供职,上半年早已谈好,由户部附属的盐商提供盐运,自然要到当地洽谈细节,但盐运衙门以私利横加破坏,此事如何也怪不到户部头上。”
萧逸桀静默地看着大殿上的众臣,户部与工部的两位尚书都是丞相一党,吏部依附齐王,就算将军府地位荣光不如从前,兵部也一直牢牢拽在手中。
但他们不知道,各部侍郎早已是萧逸桀安排的人接替,无人会在意这些副职,但这些侍郎们都是将来接手各部以安朝政的资本。
不过刑部却哪边不靠,按理说刑部尚书魏甫田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但刑部就是能在党派之争中独善其身,不由得让萧逸桀多看那刑部侍郎邢黎几眼。
这邢黎自入仕以来展现的能力毋庸置疑,不党附不谄媚却无仇敌,安守本分,似乎是个完美的臣子,无论朝堂上吵成什么样都不动声色,没有表情,但萧逸桀知晓这人绝对不简单。
萧逸桀觉得今日够了,冷声道:“这件事丞相和齐王各自呈上一份详奏,朕会差人前去查实,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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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廉心娆与萧逸桀同时收到消息,司徒无忌竟然暗中安排了司徒青去了江河县的商会。
这司徒青若说吃喝玩乐自然不在话下,但盐运一事复杂无比,姜国的盐运都控制在官府手中。
早些年在萧逸桀登基之初,齐王和丞相各自为阵,起初双方圈地扎根,以长江为界互不干涉,但日子久了,各自壮大起来,手便伸得远了。
不过司徒无忌将自己这个纨绔儿子派去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司徒青的义兄是江河县商会的二把手,并且以司徒青的身份齐王的人明面上也不会太过分。
廉心娆收到消息时人在将军府,只道了声:“煽风点火的时候到了。”便悄悄出了门去了十方楼北分楼的据点,看似是一个裁缝铺,不过地下另有乾坤。
北楼分楼主申文见了廉心娆自是十分欢喜,自十方楼建立以来,楼主大多时候都在东边的金泉山庄,极少去北、西、南几方,那时东楼的分楼主琴萱不知多得意了。
“我今日出门匆忙,长话短说,不能让司徒青到江河县,但也别让他死了,重伤即可,做出齐王动手的假象。”司徒青虽然上次得罪过廉心娆,但廉心娆已收拾回来,那司徒青后来好几日门都不敢出,她就是这样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本就不打算早早要了司徒青的命,如今也不会。
申文应道:“是,属下领命。楼主好计策,本来这江河县的盐运一事并不大,不过是双方拉锯不休,闹不出大事,可若齐王动了司徒无忌的独子那便从利益相争变成仇人了。”
“好了,你去办吧,我明日去一趟秋枫楼,给齐王挖坑还要让莫桑安排一下京城的事。”
第二日,秋枫楼。
“金三儿”又出现在了秋枫楼门口,认出这个少庄主的人都心中暗道:这少庄主又来要钱了,命生得真好啊。
“金三儿”十分满意这些人或鄙视或羡慕的眼神,手掂着金算盘朝后院走去,那金光闪闪的算盘将那几分与云苏相似的气质盖得干净。
半柱香的时间廉心娆便从后院出来,莫桑已从后门悄悄出去了。廉心娆刚到秋枫楼的大堂便被人叫住:“少庄主请留步。”
廉心娆回头一看,两男子立于通向二楼的楼梯之旁,但任何人的眼光都会被后面的那个男子吸引。
光洁无瑕的脸庞棱角分明,斜飞的英挺剑眉呼应着那深邃黑亮的眼眸,身着靛蓝色的锦绣长袍,领口和袖口都以银丝勾勒流云图案,青色卷云修饰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精美羊脂玉佩,衬得整个人清贵逼人。
这张脸与萧逸桀有两分相似,还多了些苍白的病色,又少了些冷傲孑然的气势,廉心娆自然认得出来这人是谁,齐王世子萧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