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峰山后,冷月高悬,清风微凉。
皓白的月光轻轻洒落在天一峰山后,照亮了雕刻在峭立崖壁三个篆体大字:思过崖。
崖壁上方开凿出一片宽阔之地,杂草丛生,树荫婆娑,影影绰绰,一道孤身负手而立站在崖壁边缘,轻风拂过,扰乱了长发,显得无比凄凉。
宁缺站在崖壁边缘,眼神中充满了沧桑,凝望着茫茫云海,心中却隐隐作痛。
当年师尊虽将自己一身的功力废掉,但是那心魔散却并未根治,几年来胸口处一直在隐隐作痛,如此以来宁缺心中也可以稍微好受点。
当年宁缺无意中吞噬了魔教的心魔散,化身成魔将小云村所有的村民斩杀,虽然时间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回想起来,宁缺无不痛心疾首。
而这一切的缘由皆来自一个女人,一个魔教妖女:幽姬。
当初宁缺天赋异禀,在短短的十年便已经成为一名结丹境的后起之秀,在寒山剑宗开派以来除去周玄老祖可谓第一人,当年宁缺告之师尊玄清真人自己决定下山历练,玄清真人刚开始并不同意宁缺下山,在宁缺的百般乞求之下才同意。玄清真人懂的一些道家相术,推演出此次下山宁缺必定会遭受灾祸。
天道使然,岂是人力可改!
宁缺背负斩龙剑下山之后,镇压四方妖魔,一些欺压百姓的小教派更是闻风丧胆,宁缺威名几乎传遍了整个中州,而就在沧澜城内宁缺结识了一名女子,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子幽姬。
两人日久生情,到最后宁缺甚至有一股疯狂的想法,带着幽姬回到寒山剑宗请求师尊掌门同意二人皆为夫妻,却被幽姬直接拒绝了,幽姬告之实情,并将宁缺服下心魔散的事情尽数相告,宁缺一怒之下欲要斩掉幽姬,但见到幽姬那双痴情的眼眸时登时心软了……
宁缺站在思过崖的边缘微微一叹,喃喃说道:“曾经你我二人答应彼此,前往南域看那苍山洱海,彼此相守在天涯一角,可不知你现在还好吗?”宁缺言罢却是微微摇头苦笑。
翌日,云海天际一道红霞迸射而出,宁缺便背着包袱站在昭阳殿外叩头将要离开。
宁缺昨夜一夜未睡,最终决定下山前往小云村,祭拜小云村无辜的死难者,但是他不想被其他弟子看到那个曾经威风的大师兄如此落魄的模样,决定早早出发下山。
宁缺身穿灰色长袍,长发约束在身后,背着包袱行走在下山的栈道上,两侧古木狼林,绿草丛生,清风掠过吹乱了长发,却显得无比凄凉。
从寒山下到寒水剑宗栈道足足有三千步,山势险要,飞瀑峭崖,虫鸟嘶鸣,若只是徒步行走也难免会花费不少体力。
就在这时,四五道身影驭着宝剑俯冲下来,竟是寒竹峰的弟子,带头的乃是寒竹峰大弟子齐凌,他风度翩翩,脚踩着十尺仙剑。
齐凌浑身缭绕着青气,驭着仙剑飞到宁缺身旁,英俊的脸庞浮出淡淡的笑意,道:“宁缺师兄,你这是要下山吗?”
宁缺身子一震,转身说道:“我本不打算惊扰门内弟子,却还是让你们看到了!”宁缺微微苦笑。
“我等也只不过在这里值班恰巧遇到了,师兄就让我送你一程!”齐凌说道。
宁缺招了招手,径直离开。
其余四名弟子注视着宁缺的身影,小声议论着。
“想不到曾经叱咤修道界的人物也会沦落至此!”
“谁说又不是!”
……
齐凌注视着宁缺的身影,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光,喃喃说道:“这寒水剑宗我才是第一!”
言罢,齐凌率领着其余人驭着仙剑飞往寒水剑宗。
清泉镇处在寒山以北,大约五十里的路程,一条古道便是自清泉镇路过寒山。
直到傍晚时分宁缺才感到来到清泉镇,数年不到清泉镇越加繁荣,古朴的街道上此刻依旧行人众多,街道两旁建筑物错落有致,屋檐角上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亮。
宁缺回想起自己当年初到清泉镇时,驭着斩龙剑出现在清泉镇上方,衣衫猎猎,威风凛凛,许多人已为见到了仙人一般竟然匍匐在地磕头拜礼,想到这里宁缺一阵苦笑。
宁缺找到一家名叫云来香的客栈住下,在下山之时身上并未带银两,宁缺直接将一株古药塞给店小二让他去前面一家药材铺换些银两回来,等到宁缺酒饱饭足时,店小二才气呼呼地跑回来。
只见店小二再次见到宁缺时,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大袋子,怔怔地注视着宁缺。
宁缺淡然一笑,问道:“小兄弟,我那株老药怎么不够你这饭钱吗?”
原本一副机灵劲的店小二此刻呆若木鸡,听到宁缺叫他时浑身一震,急忙回过神来,满头大汗地跑到宁缺跟前将那只大袋子放在桌上,恭敬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您可千万别见谅!”
宁缺摇了摇脑袋,无奈说道:“好吧!你将这些银两全部押在你们掌柜那里,以后我在这里的饭钱还有住宿钱就从这里面扣吧!”
宁缺无意中注意到此刻客栈内所有的人目光正火辣辣地注视着自己,起身跟着店小二朝着掌柜走去。
当店小二将银两放在掌柜的面前时,掌柜的瞬间便换了一副嘴脸,一副谄媚的笑容刻在了脸上,道:“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随后掌柜的将店小二痛骂了一番,然后责令将宁缺带向住处。
这是一件独处的小院,有树有花有草,立着一座二层小阁楼,院内十分静谧,整个院子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院落中央的一颗参天古树下方,陈列着石桌木椅,宁缺十分喜欢这座院子。
夜晚,宁缺依旧没有睡意,便坐在参天古树下方的木椅上,轻轻摇摆,这些年从未向今日这般清闲自在过。
而就在朗朗月空下,一道倩影渐渐出现在小院之中,她伫立在门口处注视着那个坐在古树下摇摆着木椅的男子,清澈的美眸之中不经意间泪水竟然模糊了。
此刻,宁缺似乎也是心有所感,从木椅上扭过头望向那里。
登时,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仿佛时间禁锢了,两人怔然。
这一刻,宁缺眼中没有其它,只有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也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俏丽女子,宁缺心中在呐喊,嘴里却吐不出一言半语,掐在了喉咙。
两人相视良久。
宁缺转头,沉声说道:“昔日的相濡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走吧!”
幽暗中传来女子的哽咽声,渐渐传来微微沙哑的声音:“宁哥哥,这些年你还过的好吗?”
宁缺一窒,想要扭头再次望向那个幽暗中的声音,心中一痛,却没有勇气扭头,冷冷地说道:“拜你所赐,我现在声名狼藉,再也不是那个他了,他已经死了!”
登时,幽暗的小院之中死一般的宁静。
良久,起风了,只能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沙沙”的声音。
宁缺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望向那里,却见那里再也望不到那道身影,心中却腾起莫名的失落感。
宁缺一阵苦笑,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是一个可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