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再次醒来,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有如无数鬼风回旋,饱含冷冽刺骨之气。杜子衿稍动身体,但觉周身酸痛无已,却也觉到无甚别的创伤,再伸手四触,所及皆是冰冷湿滑的石壁,确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冥洞。
乍然,身侧响起一个男子呻吟的声音,杜子衿这才想起,同她一起被抓来的,还有程剑武。在这样一个黑暗冰冷、寒风慑人的鬼洞,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同伴,尽管那是自己曾经无比厌恶的人,此刻终究也是一份安慰,毕竟,未来求生的路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份胆气。
:“子衿,是你醒了吗?”竟是程剑武先出声叫唤她,而且,还叫得如此亲昵热络,却不知是他今日哪根经长岔了,杜子衿在心底暗想。
但闻程剑武又道:“此刻,不是你我斗气的时候,若你醒了,咱们合力,一起寻路逃脱,来日相斗的机会多的是。”子衿在心底想,程剑武也有理智的一面,倒真是难得一见啊!
程剑武不见杜子衿回应,又道:“你不回答,是因为知道我脚上有伤,怕我拖累你,还是,你根本不屑与我合作?”
杜子衿道:“你的提议——很好,我也正有此意。”程剑武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他真怕杜子衿因为往日宿怨而拒绝他。
杜子衿问道:“你可知我们此刻在什么地方?”程剑武真诚答道:“不知道,我被那妖魔抓走没多久,就被打晕了,再次醒来,就在这儿了。”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查探查探吧!你身上可有火折子?”杜子衿又问,她醒来时,早已发现,自己随身所带的火刀火石全数不见了,也不知是挣扎失落的,还是后来被没收了去的。
:“我有啊!”程剑武边答边伸手向自己怀中掏摸,却愕然发现,怀里空空如也,哪有火折子的踪影,不由心中尴尬,脸皮红热得如火烧,无奈,只得讪讪如实说道:“不见了!”
子衿也不惊奇,稳声说:“你脚上有伤行动不便,我行前面,你,你牵着我衣袍,可要跟伶俐些。”
:“哦?嗯!”程剑武听了这话,受宠若惊,不禁结巴了。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爱跟杜子衿斗,但却没有一次赢她,其实也并非真不敌,只是太过喜欢她,想让她高兴,便想方设法给她惹事,跟她相斗,让她赢,让她开心。此刻,虽然身遭劫难,但是却能跟她一起,再多再苦的磨难,有她相伴,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杜子衿不见程剑武动作,也不闻他吭声,以为他脚伤甚重,连行走也难了,但是自己又不可能去扶他,毕竟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相处已经颇感为难了。更何况身侧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宿敌。但转念又想,毕竟人家已经先示好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记挂什么宿愿呢。于是柔声问道:“你还能走不?寻声过来,牵着我后袍吧!我可运功助你走得轻松点。”
程剑武听着她如此温柔关心的话语,整个人幸福得如同泡在蜜糖罐子里,但觉人生最幸福快活的,再没超过此刻的了,得她如此温柔关心,就是此刻立时就死了,也是倍感今生足矣!
杜子衿不知程剑武心思,又不见他回答,还道他伤势过重,真的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心里颇感失望,但两人既然已经言和,期冀合力脱困,又怎忍心弃他于不顾?于是又温和安慰地说道:“你若实在伤重走不动,便用此绸带系好自己,我只好拖着你寻路了。”说着,子衿抬起右手扯下自己肩上绸带,依前声辨位运力甩给程剑武。
绸带携风,惊醒了尚自深思的程剑武,程剑武挥手抓住了绸带,心内无比幸福的诚心谢道:“谢谢你,子衿,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勉力尚可行走,只是脚脉受伤,功力难免受限,前路险关重重,你自己要小心,必要时,你可——”程剑武本想说:你可不必顾虑我,自己保命要紧!但转念想:此话未免太过露骨,也难免显得自己柔弱。顿了顿又道:“你顾好自己就行,我的命,我自己还能保!”
杜子衿无心多想,也不再多言,慢慢伸脚一步步向前查探,着地硬实可行便向前跨出,二人如此慢慢边探察,边行进,发现所在前方、后方、左方走出四五丈距离便是石墙死路,最后只有向右能一直走出。
二人慢慢摸索着向右方暗道摸去,直行两个多时辰皆无岔路也无别的出口,就如行走在无尽黑暗的地底,前路除了永无止尽的黑暗,再无别物,只是偶有凸石岩笋挡道。二人继续再行得三刻,幽幽暗道中渐闻腥风迎面扑来,腥味越是往前越是浓烈,二人更加小心戒备,凝神肃穆,努力竖起全身每一个细胞,察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乍然,杜子衿二人但觉头顶嘶嘶声响,一股劲风猛然自头顶压降下来,二人急忙退身闪避,已是不急,再运内劲相抗,不想却是力沉虚空,那物灵活百变,劲风忽转由二人左侧扫来,二人避无可避,被一冰冷硬滑之物扫中腰身,纷纷横空飞出,重重撞在冥洞坚壁之上,二人直摔得眼冒金星,周身欲裂。
那一扫之触,再加上之前的腥风,以及那嘶嘶的声音,二人已知那怪物原来竟是冥洞中的一条大蟒。还没等二人喘过气来,怪蟒飕飕袭来,程剑武不及遐想,本能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意欲推开杜子衿,不想那怪蟒比他更快,但闻杜子衿啊哟一声惊呼,身子已被怪蟒卷缠至空,但她牵着程剑武绸带的右手尚自紧握,但绸带那头重量已失。
:“子衿!子衿!”程剑武大声高呼,但是身子却在极速下坠。原来,杜子衿被怪蛇卷起的一刻,蛇身扫中程剑武,直把他远远甩出,不想落下之处,却是迟迟无终,竟似把他甩入了冥洞的无底深渊中。
杜子衿听得陈剑武的呼声极速往下消沉,自己想要出声回应,无奈怪蟒箍得太紧,虽连连张口,却是蚊嘶难发。但觉怪蟒越箍越紧,挤压得子衿连气也喘不过来,杜子衿死命挣扎,怪蟒却无动于衷,兀自卷着杜子衿迅速移动。杜子衿但觉耳畔风声唳唳,却是怪蟒卷着她同坠冥洞深渊,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心下不禁后悔自己一时玩性起来,迷倒了顾师父,不知天高地厚独自出来蛮闯,难道我杜子衿年纪轻轻,就要殒命于这无名之所吗?
程剑武落入深渊,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冥洞下却是一深水寒潭,坠水瞬间,潭水寒烈彻骨,瞬间激醒了临死之人求生的强烈欲望。程剑武脚脉虽伤,双手却是行动无碍,待得坠势稍弱,便挥舞双手,拼命往上游去。
不想程剑武一颗头刚探出潭面,但觉头顶飒飒风响,程剑武一仰头,赫然却望见那庞然怪蟒自头顶猛势落下,这一下直吓得程剑武心胆俱裂,这么个庞然怪物砸将下来,自己非脑浆并列,身碎而死不可。正当程剑武神裂魂破间,那怪蟒却并非直坠而下,在蟒身将即潭面时,那怪蟒翻腾蟒身,卷起大片潭浪,抬裹着巨型蟒身,稳稳落在潭旁一片黑地上。
而程剑武也被裹在潭浪中,一起卷到潭边陆上。那怪蟒卷起的潭浪力道极猛,程剑武被卷甩到岸上时,竟被摔得昏晕了过去。
杜子衿还尚余微弱意识,但周身本就酸痛无力,被这怪蟒卷缠摔打半天,更是全身虚脱得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倏然,幽幽洞天内,乍然传来绵绵密密的靡靡琴音,琴音缠缠绵绵,柔柔腻腻,令人听着,连骨头都舒得软软的。
琴音慵慵懒懒,自四面八方悠悠荡来,那怪蟒听着听着,竟慢慢松开了紧紧箍住的杜子衿,忽然变得十分的温顺柔和,像一座小山般盘卷在一旁,一双碧幽幽,鬼森森的眼,戾气慢慢消散,凶光渐渐掩逝,终于一双血红的怪蟒眼,慢慢眯成一条线,竟似沉沉睡去了一般。
杜子衿得脱紧箍,瞬间如遇大赦,虽然全身尚自酸软不堪,但比起在一条怪蟒身边等死,还是赶紧逃离为妙。杜子衿狠狠吸了一会儿大气,从空气中汲取一些微薄的能量,以补足适才被怪蟒紧箍时,肺部窒息所缺的养分。
杜子衿待得渐渐缓过劲儿来,抬眼一看,赫见潭水旁的一个剑台上,放着一把青光冷冷的软剑,正是自己插在那白影狂魔身上的天琴宝剑,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当下也不多想,宝剑失而复得,心下不禁大喜。
杜子衿勉力强支起身体,过去拿起宝剑,小心插回自己腰间。原来那天琴宝剑十分的软柔,杜子衿便用金蚕丝编制了一个腰带模样的剑鞘,平时便当腰带一般缠在腰间,生人不知,也都以为那只是一条普通腰带而已。
杜子衿用宝剑伤了那白影狂魔,但后来自己被它甩得晕了过去,当时宝剑尚自插在那白影狂魔身上,此刻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思及当下仍陷险境,也无暇思索那么多了。杜子衿放眼四顾,虽见仍处石壁洞天内,但四下已颇明亮,显然正是白天,杜子衿稍稍宽心,心想总算离开了那伸手不见五指,黑黝黝、臭烘烘的冥洞了!转头一瞧,见程剑武正倒在自己数步开外,便踱到他身侧,伸手一探,还有鼻息,看来只是昏晕过去而已。杜子衿用力摇了摇程剑武,不见苏醒,伸出拇指掐了掐他人中,程剑武轻哼一声,幽幽醒转来。
此刻,那靡靡琴音尚自轻飘飘的在洞内游荡。怪蟒在侧,二人不敢稍嫌,跌跌撞撞向着亮光处行去,走出数十丈,听得琴音悠悠依然,但前方却隐隐有飞瀑轰隆隆的飞流声。
二人再往前行了数十丈,但闻飞瀑轰隆之声如雷贯耳,但那幽幽琴音亦自十分的明晰澄澈,且一路琴音不歇,秒音不绝,响响勾人心弦,音音动人心魄。
二人心内自是十分地敬佩惊奇,不知是何人琴艺,竟能如此超绝,也不知他身处何处,竟能将丝丝琴音送入如此深的岩洞内催眠怪蟒,可见此人内功修为之精深,琴艺之超绝,程杜二人一个是武林世家之子,一个是绝代比丘庵之高徒,见识自也不窄,但二人均想不出除了琴魔一线香外,还有何人能有此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