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幕就如同梦幻般的气泡,承载着赵嫣朝无助的目光与绝望的哀意瞬间炸为一团淡金色的纸屑。
纷飞的纸屑散作一片片雪花,很美丽。
那是一年冬天,很久很久不曾下过的蜀国下了第一场大雪。雪很大,像是鹅毛飘满了天空,飘满了那双还只是四岁孩童清澈的眼眸里。
母亲扶着她的额头告诉她,蜀山的雪最美了,因为很多年才会下一次,所以很美,嫣朝也是最美的,因为很多人里她是唯一的,所以也很美。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母亲,在雪地里她等了三天三夜,她捧着最后一捧雪眼睁睁看着它化成了水,就在手心里化成了水,这种感觉就仿佛她原本抓在手里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绝望充斥着她那双孤独的小眼睛里,就像是现在。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真正的害怕。
当她彻底以为自己会孤独的时候,有个魁梧的身影走进了她的视野里,高大而又伟岸的身影就仿佛像是一座巨山似的,那是她父亲,父亲告诉她,不论在哪里,总会有个身影保护他。
她相信了,单纯的相信了。
直到她现在长大,她依然相信已年迈的父亲从来没有骗过她。
会吗?
父亲还是会出现吗?
她不知道,她不相信,因为她父亲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国,因为她发现父亲老了,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多了,背偻了,走路慢了。她也渐渐地知道,人适于形式,而非形式适于人,所以她明白整个蜀国的安危都完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十五岁的小肩抗得起整个国家的安危吗?
但当秦家一旨诏书传到蜀国时,她的命运就与整个国家的安危系上关系!
只是现在。
她清楚的明白现实有多到残酷,没有人会来救她。
小时候那道伟岸的身影不会再出现了。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像是死神,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够保护自己,这一刻间她想了所有的一切,最后想起大祭司那句话,如果金罡符破了,就坦然的面对死亡吧。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噗哧!
很奇怪的声音,但这确实是利刃撕裂人肉的声音。
也许该结束了吧?
她心里这样认为,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难道死亡是不会疼的吗?没有人告诉她,但是她知道死亡是怎么疼的。可是等了很久,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让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还活着。
没死?
她不想看见死亡,但她更恐惧等待死亡,大胆让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门外昏暗的光线把周围的世界拉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把那一道投入眼睛里的身影也拉得非常模糊,光线仿佛像是静止,但又仿佛像是移动的,直到最后令人有些心恼。
屋外淅沥的雨声依然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它告诉她还活着。
一阵闪电突然炸亮了整个黑漆漆的屋子,世间只有仿佛只有黑与白两种顔色,在这两种顔色交替的瞬间,被电光拉得高大的身影投入到她宝石般的眼眸里。
很陌生的身影,但又似乎很熟悉。
他手里提着一柄剑,剑刃上被鲜血染得很红,凄厉的红。
他就在眼前,她看不见他的脸,但却能够看见他手里那柄发着血光的剑。
不对,那剑上的血在一直滴,顺着那剑上,她看到紧握剑的手上有鲜血涔流。
他受伤了?
仿佛是害怕她看见他的样子。
他迅速跑出屋子,跑入雨夜,她追了出去,却只看见一个少年的背影奔跑在雨夜里,迅速消失在她眼眸中,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
原来他不是父亲,原来他还是个少年。
他是谁?
…………
小草被一阵响亮的步伐声音吵醒,是从屋外传进来的,声音很整齐,她很抱怨着这些吵醒她睡觉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吃多了,她怨怨两声,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下,耳听屋外的吵杂声越来越近,气急败坏的揭开被子翻身起床,不过很快她就压下了心里的怒意。
这哪是普通人吃撑了没事压街的声音,这明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秦军用最整齐的步伐来昭示着他们训练有素的威严和碾压式的战斗力。
小草最多就是在心里咒骂两声****的,要当真这些军人的面,她能立即挤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笑嘻嘻的夸他们,不过现在这小丫头倒全然没心思在意屋外的吵闹声。
她这才发现天竟已天亮了,用几根木棍子格出来的土墙洞上制成的简易窗户外面,有明亮的光线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显然天已经大亮了。
但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发生。
楚南城每日辰时都会叫她起床,这会但怕已是辰时三刻了,竟然没动静。
小草把她那干涸如枯湖的眼眸子朝着墙洞外望了望,光线很明媚。她再把目光收回来瞅了瞅地上躺着的楚南城,唔,还在睡。
仔细瞅着这张十五岁的少年脸,小草发现在这张脸下其实一直都隐藏着一颗超跃于寻常人的淡定心脏,就好像是读过了很多书的教书先生,但她更觉得是郁郁不得志的酸秀才。
他自己说自己是楚国的七殿下,小草很持态度。
一个国家的王子会落破到需要自己赶上几千里路来投奔秦国?或者按照他那个令人听不太懂的说法是叫什么‘质子’的东西,但她压根就不信,再怎么落破也是一个国家的王子,会像平常人一样需要靠自己走路到秦国来当质子?唔,如果不是脑子被苍穹脚踢坏了,就是灌水了。
在她艰难的十四年孤苦的生存中,她虽然从没有接触过所谓的王子候孙,但也知道在那个金钱和权利包裹下的世界生存的孩子都是都是被簇拥在花环里的花蕊,不可能会与贫穷和落破这样的极端字眼沾上任何联系。
我说你是平民,你非说是王子,我说你是没文化的野鸭子,你非要弄两首酸菜诗来寒碜人,我说你是穷书生,你非要装得娇贵,就睡了一夜地板,也能把你给整凉了?
这娇贵戏也演得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