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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六年前,再之前,长安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是一个孤儿,他因为一场意外,第一次见到了秩序。

那时候,他问了许多问题,关于自己,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的以后。只是这些问题,从离开秩序那一刻起,就消失不见,他只知道自己见了秩序,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离开秩序之后,他感觉意识凌乱,浑浑噩噩不清醒。他想叫,却像婴儿一样哭出了声音。后来,累了就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意识已经清醒许多。他看到身旁的绿树景象快速掠过,他看到自己被一头白虎咬在口中,正狂奔不知道去向何方。

那时候,他一下子吓坏了,以为白虎要吃了自己。但是过了许久,白虎依然在狂奔,并没有归穴或者吃掉自己的冲动,他才渐渐放松了下来。因为明白自己身体变成了婴儿,所以很快意识就困了又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不再是绿树,而是荒野。白虎不在身旁,他一下子想叫白虎,却啼哭起来。

后来,他就看到老李头出现,抱起了他,口中说着一些长安听不懂的话语。也就是被抱起,他才余光看到远处枯树后面白虎的身影,他一下又停止了哭泣,而抱着他的老李头却咧开嘴笑了。

神国子民的团结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会把敌人的孩子残忍的杀害,另一方面却可以帮助死在战乱的父母抚养子嗣。所以当老李头抱着长安回偏尾镇,立刻就有人询问长安的来历。老李头随口说了是附近某个村子的,并拿着长安胸前的玉佩作证。

看到玉佩是神国的样式,大家倒是没有起疑心,当作自己的孩子照顾。那些有母乳的妇女每天都会定时到老李头的家中喂养长安,如此过了几年,长安已经几岁,会跑会跳了。

事情的转变是一个喂养过长安母乳的妇女去老李头说的村子探望亲戚的时候,跟亲戚说起了老李头在他们村子领了一个孩子回去养的事情。那亲戚说,这几年开始和平了,大家都是自己养孩子,村子里并没有给别人抱过孩子。一时间,纷纷询问核对起来。原来这个村子,真的没有给外人抱过孩子。

那个妇女怒火冲冲的跑到了老李头的家里大骂,这些话语被围观的人听到了,于是猜测长安是驭兽师帝国孽种的传闻就出现了。

当时一些经历过战争的人还想杀掉长安,好在老李头有些面子,如今又和平了,再加上老李头坦白,说玉佩是自己发现长安的时候就有了,神国样式的玉佩足以证明长安是神国子民。

那些喂养过长安的妇女,也是不忍,只是看着天真的长安多少有了些厌恶。

总之,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长安没有被杀死,只不过关于他的猜测越传越广,而他,也成为孤苦一人,从此没有了玩伴。

长安来自另一个世界,本身就是孤儿。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却依然还是这样的待遇,所以从那时候起,他便对秩序有了排斥。慢慢的,他也开始怨恨起这个世界起来。

于是他开始抓弄镇上的人,利用自己学的物理知识,一次又一次的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是,也让镇上的人越来越排斥他,厌恶他,唾骂他。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冬天,他再一次抓弄成功,为了躲避大人的追赶,他跑进了附近的山上。大冬天,寒风呼啸,他一个十岁小孩独自在山林中落寞的逛着。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时刻扛着一把一丈太刀的白发大叔。那个大叔左边脸上有个十字交叉的伤痕,穿着一身破旧的军队服装,披着熊皮袍子。熊皮袍子可以看得出是他做的,做工极其简陋,不存在美感。

但是这个大叔取下熊皮袍子披在长安身上的时候,长安却感觉到非常的暖和,仿佛不单单身体,连内脏心脏都暖和起来。

他哭了,除了老李头,许久没有人这样对他了。于是在寒风中,大叔的询问中,他说出了自己受到的对待。

大叔听完后对他说,别人的话和对你的态度对你造成实质的伤害了吗?并没有。如果你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怨恨去敌视他们,那么就无法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如果实在觉得心中难以平息怒火,那么你现在折起半个袖子感受一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比你现在经历的曲折还要冰冷。

说完后,大叔还自语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听不懂的话语,自嘲的笑了起来。

直到看见长安脱下了袍子,折起了左边半个袖子,高高举起在寒风中。

大叔的笑声曳然而止,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听懂自己的话。而长安,也从那一刻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因为不满他们的对待。

从那一天起,长安不再捉弄镇上的人,他每天早上都会跑进山中跟那个大叔待在一起,听着大叔从军的故事,符师的神奇,武者的神奇,灵师的妙用。听着大叔说一些惊险而刺激的经历,也学会了很多道理,直到大叔离去。

离去之时,长安问大叔的名字,大叔没有告知,只说下一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最后,留下一个扛着一丈太刀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

而长安,从那一天起,就时刻想着和大叔重逢,因为大叔教会了他很多道理。而为了提醒自己,也为了控制自己不再对他人的态度动怒,他的左边袖子从此都折起来,没有再放下。

“长安!你在想什么!”

一声呼喊打断了长安长时间的回忆。

长安回过了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低头夹起了一大块的鱼肉,吃入口中,却感觉索然无味。仔细咀嚼,口味全无。

何寻看着长安,眼中多少有了些担忧。他看着长安,心中微叹,示意大家吃菜。

一桌人,气氛却已经热闹不起来。只有安安时不时天真的发问,才会引起一小阵的话语。半沉默半融洽的气氛中,徐老放下了筷子说道:“祭司来了,吃完了你们离开幻境,我留在这里阻挡他们。”

闻言,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祭司,来得好快。

何寻即刻出言反对:“不行,要走一起走。这一次我改变路线进入天穹山脉,祭司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这一次来人,一定不少。”

为了救长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个时候,只是没想到,祭司来得这么快,超出了他的想象。许老是他多年的好友,他虽然不是存心将灾祸引来,心中却多少有些愧疚。

许老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反对,他只是反问了何寻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他们会来多少人?”

他望向了小山谷的尽头,那里是幻境的入口,敌人此刻正在外面努力突破着幻境。

何寻沉默,认真思考,片刻之后开口:“至少五名天启。”

这是他的估计,以他对祭司的了解,这应该是他们一次所能拿出的最大实力了。

但是,许老的话却一下子摧毁了他的猜想。

“他们来了十名天启。”

闻言,何寻浑身一震。

他闭上了眼,凝息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准备启程。”

獬大哥三人即刻动身,前往院子后面准备马车。安安抱着许老的手天真的问:“爷爷,天启是什么?大哥哥要走了吗?”

许老沉凝的脸咧开了笑容,他溺爱的抚摸着安安的头问道:“安安,那你想不想跟大哥哥他们去外面看看?”

不假思索,安安回答道:“想!”但是下一刻却又迟疑:“但是,安安舍不得爷爷。”

许老看了一眼长安,仔细端详了长安的面容之后,才对安安说道:“安安,想去就去吧,以后想爷爷了再回来看看爷爷。大哥哥是好人,有坏人要抓他,你可要替爷爷好好保护他啊。”

说完,许老哈哈大笑起来。何寻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反正觉得身体变得沉重了起来。独自一人面对十名天启境的符师,即便拥有画卷仙境的优势,最后的结果却已经注定。即便他留下来,最后的结果依然如此。

许老的作用,只是为了留下来拖延敌人,让他们逃。

院子外,小林姐的声音响起:“师尊,可以上路了。”

许老于是对着安安说道:“安安,去吧,跟大哥哥去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轻轻的将安安推向了长安,安安挪着细碎的小步,舍不得爷爷。

长安忽然站了起来,右手拿起黑色的长剑,左手遥遥牵起了安安的小手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说罢,转身牵着安安就往院子外面走去。路上,安安转过头看着爷爷,眼中尽是不舍。

桌子旁,就这么片刻剩下了许老和何寻二人。

两人沉默着,似乎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但是却没有人先开口。最后,许老望向了何寻,开口道:“你该上路了。你肩上背着的东西,可比我这把老骨头重要多了。”

何寻看向了院子外等着的众人,说道:“长安的这句话,说的真是好啊。”

说完这句话,他掀起长袍霍然起身,竟是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气。起身之后,他径直走向院子外,留给许老的,只有豪迈的背影。

许老看着何寻的豪迈的背影。战争年代的记忆顿时浮现,那时候他们正直壮年,不知道立下了多少功劳。却没想到,最后和平的年代,却会以这样的局面结束。

他看着何寻上了马车,长安上了马车,安安上了马车,然后从院子前驶离到了视线之外。随后伸手,在虚空中随意画下一道符,那行驶的马车面前便出现了一道离开幻境的通道。

院子内,许老看着空旷的院子,忽然说道:“这么多年,安安忽然不在,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一时间,他的身躯佝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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