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牛车穿过泥泞的乡间小路,少年抱紧了怀里的白毛小犬。这少年约莫十五岁模样,穿一身青绿色的破旧衣裳,头发以木簪束起,虽说面色不好,还带有青紫色的伤,但眉目还算清秀,露出的白皙胳膊上也有着些青痕,看样子这少年是受了一番大罪,然而眼眸中却仍然有精光闪过。
少年垂头,眼眸半垂,似乎快要睡着了。
“线卒,你确定这里是师尊呆的地方?”泽渊在心里和线卒沟通。
“就是这儿,只是可能主人这世的投胎不怎么样吧。”线卒看了看远处的土房子,一想到高贵的主人就在这乡间里受着罪,他心里就堵堵的。
泽渊也抬眼看了看,觉得这里实在是和师尊不符合。
牛车到达了目的地,驾车的人先下了车,然后去接泽渊。
“少爷,老奴知道这里委屈了些,但还请少爷多多迁就一番。”说话的老奴是刘二叔,在城里的洪家里做着管事,后来洪家因得罪了权贵,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洪家的少爷在地牢里就受尽折磨死了。
泽渊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刘管事的老家在这,而线卒又说师尊在这,于是泽渊就和地府的判官打了招呼,说用这人的身体玩一玩,那地府判官哪里敢得罪泽渊当即就同意了。
泽渊就着这洪家少爷的身子在凡间的地牢里呆了几日,就被线卒给救了出来。一出来,泽渊就找到刘管事,说去他老家避避风头。
刘管事正想着怎么把少爷从牢里救出来呢,一看少爷出来,立马准备车辆把少爷送到了老家。
泽渊听了刘二叔的话,当即笑了笑,配上他现在的脸,却显得是强颜欢笑,“有劳您了。”
刘二叔看着眼前的少爷,心中一酸,抬手摸了摸他的发角,“都是那大少爷,抢谁的人不好,偏抢丰庆王的人,还连累了大家伙们。”
泽渊忍住躲开的想法,任由刘二叔摸着自己的头,有些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这副模样,更显得隐忍。
刘二叔带着泽渊去了大哥家,他现在在城里当运工,没有时间照顾少爷,就只好让少爷在大哥家住了。
“诶!二叔,你怎的下乡来了?”门口喂鸡的妇人见了刘二叔,老远便招呼道。
刘二叔走的近了,这才指了指身后的泽渊说道:“这是我那东家的少爷,近些日子玩的皮了,被老爷责罚到乡间,你啊就关照关照,啊?”刘二叔一边说着,一边通过衣袖给那妇人塞了块银两过去。
妇人感觉到手上的分量,笑得眼都不在了,直说道:“好说好说。”
刘二叔见这里安排妥当了,便招过泽渊,指着那笑咪咪的妇人,“这是我大嫂,少爷您就在这住下,老爷那儿,老奴再去劝劝。”
泽渊早见那妇人笑眯眼时,就知道二叔没说实话,此时再听二叔一说,便明白二叔对妇人说了什么,也没自讨没趣的去拆二叔的台,笑说道:“有劳二叔了,爹那里,还要二叔多说些好话。”
“老奴省的。”刘二叔垂头,笑咪咪的。
交待了事情后,二叔就要走了。泽渊抱着线卒站在门口目送他,那妇人还是在一旁喂鸡。泽渊想了一想,追上去,单手拉住二叔。
“少爷!你跟来干什么?”二叔转身,见了泽渊,一惊,还以为这少爷要跟着自己回城去,“现在城里风头未过,少爷还是呆在乡间吧,老奴知道这里委屈了少爷,但是……”
他还没说完,泽渊就笑道:“二叔,这些泽儿都明白,只是,”他放开二叔,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银票,塞进二叔手里,“二叔方才出的那钱,还是收回去的好。”他在下界之前去书馆看了些关于凡界事物的书籍,知道凡界有一说法叫贿赂。
二叔看着手中的银票,心头一惊,连忙就要塞回泽渊的手里,“这哪里是个理?少爷现在急需钱,老奴拿着哪成?收回去,收回去!”
泽渊不肯收,把一张青红相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二叔别再这样了,泽儿这儿还有,您只管收去。”
二叔见他说不听,就要硬塞,但一看泽渊的表情,心头又是一惊,手上动作一僵,也不知是该收还是该还回去。
“二叔你收着吧,作为咱家以前的管事,这次大哥惹的事肯定也让你难做。”泽渊又推了推他的手。
二叔犹犹豫豫的收下了,看着泽渊,欲言又止。
“二叔快些回去吧,替我向小妹问好。”泽渊退开几步,对二叔说道。
刘二叔应了声,转身走了。
泽渊这才又回到简陋的土屋前。那妇人喂完了鸡,正抱着竹筐等他。
泽渊跟着她进了屋。屋子很小,让住惯了大房子的泽渊觉得挤挤的,并且还有些喘不过气来。泽渊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墙角边堆放的农具,一张破旧的桌子,两张摇摇欲坠的木椅,一个高台,上面摆着一尊佛像,佛像前还插着香蜡。
泽渊皱了皱眉,怪不得喘不过气。
“寒舍破烂,还请小少爷将就一番。”妇人腆笑道。
泽渊在屋内走了走,看到一个隔间,向里看去,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张木床。泽渊都快将眉头皱得解不开了,这床能睡吗?
妇人看着泽渊的脸色,讪笑一声,“若是小少爷住不惯的话,可以去村头的莫家看看。”
“莫家?”泽渊皱眉。
“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家,他家好。”妇人说道,眼中忽的闪过光。
泽渊觉得她在计划着什么,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找到师尊,怎样都行。
泽渊在妇人的带领下去了村头的莫家。泽渊看着眼前的木房子,觉得这肯定是这村子里最好的一间房子了。
妇人敲了门,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孩来开门。
“莫小弟,莫先生在吗?”
妇人看到开门的是他,当即柔声道。
那小孩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妇人身后的泽渊,怯怯的向门后退了退,脆声道:“爹爹和大哥出去了。”
“哦,那没事,这是我远房表弟的小儿子,说是来求学的,我就把他带来这儿了。”妇人笑说道。
泽渊听了,看她一眼,又移开眼,不说话。
妇人见他没说话,心中送了口气,就对那小孩说,“那我就把他留在这儿了。”
小孩点头。
妇人转身就走,看了眼一脸淡然的泽渊,被他的眼神一惊,连忙低头,匆匆离去。
泽渊深深看了眼妇人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小孩。那小孩见他看向自己,惊了一下,更往门后躲去。
“你在门口等爹爹吧,爹爹很快就回来了。”那小孩说了这句话后,就关上了门。
泽渊也不在意,抱着线卒在门口坐下。
“这里主人的气味最浓。”线卒说道。
泽渊眸子一亮,“师尊在这儿?”
“大概吧,但不在家里。”
“方才那小孩说他爹和大哥出去了,那大哥就是师尊吧。”
“为何不能是爹?”
“那不成,那师尊岂不是已经爱上别人了?”
线卒咂了咂嘴,看着泽渊一脸的急色,心里觉得好笑,主人下界不过十六天,只可能是十六岁的少年,泽渊可真是急昏了头。
泽渊抬头望着远处,唯恐一会儿出现个大叔说是自己的师尊。
泽渊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向这边来了。
走在前面的很年轻,约莫十七岁,着一身暗紫色的劲装,手上拿着柄长剑,背上背着个背篓,背篓里似乎放着药草。他皮肤白皙,不像是农家的孩子,长发用一条绳带束起,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俊美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唇轻抿,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里闪着光。那光让泽渊一愣,师尊?
泽渊没再去看走在后面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师尊一人。
那人走近了后,泽渊差点跳起来,一声师尊就快要冲破嘴皮。他抿了抿嘴,把那声师尊送了回去,心里一边念着清心咒,一边去看师尊。
莫卿安在远处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走得近了后,他就见这少年直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这位公子是?”那后来的人喘了口气,抬头就看到盯着莫卿安的泽渊,以为是莫卿安的朋友,便问道。
但莫卿安却摇头。
泽渊被那声询问弄的回神,看向那后来的人,见他与师尊这一世的样貌有些相似,却又老的多,想来应该是师尊的父亲。他把怀中的线卒放下,作揖道:“在下洪泽,”他对这个小少爷的身体并不满意,但对于这小少爷的名字他还是挺满意的,有泽字。“早听莫先生大名,小生是特地前来求学的。”他用的是刚才那妇人的那套说法。
莫尚看着这个自称洪泽的少年,见他眸光闪动,学识应当不浅,便道:“你学识不浅,又何来拜我这小小的教书先生?”
“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世间智慧万千,哪里会有人学的完?”泽渊笑笑,说道。
莫尚也笑了,“不错,进去吧。”
于是泽渊就在莫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