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低头盯着地上的石子,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光滑,那么方方正正的一块石头,他甚至怀疑这是鹅卵石,其实他很想仔细研究一下这块石头,甚至想把它拿给地质学老师瞧瞧,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猛地抬起自己僵着了很久的脖子,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脖子了,他揉揉颈部想象了一下刚刚自己的样子——身体站的笔直,而脑袋却与之夹角几乎90度,如果从后面平视看的话,可能会被以为是一个没有头的人,兰若耸了一下肩,看来他好像并没有要把那块石子捡起来的意思。的确,下一秒,他开始用脚尖踢那块石子了,一开始是轻轻地,仿佛在尝试着戏弄它一般的,半尺,一尺,他渐渐地越踢越远,到后来,他几乎疯狂了,用着全身的力量踹着那块石子,仿佛那块石子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就是跟那块石子杠上了,一刻也没有办法停下来。
本以为他要这要一直持续到汗水滴下来,没想到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他颤颤巍巍的蹲下去,仿佛一个六旬老人,好像一不注意就会摔个底朝天。他能听见风呼啸而过,如果这是四周有人的话一定会用迥异的目光看着他,然而所有的外物这是对兰若来说都已经毁灭。
那块石子处于阴沟洞的边缘,处于一个不平衡的状态,这种状态脆弱的好像连呼吸都能将它打破。兰若小心的像个不敢犯错的孩子,这时他开始猛烈地发起抖来,他紧张,他害怕,他真不敢想象那块石子掉下去会是什么样子,可能只有轻微的,达到万籁俱寂这种效果的“噗通”一声,可这样很轻的一声,对他来说却好似响的要震耳欲聋,他艰难地用那不停颤抖的手向石子靠近,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和石子一起掉下去。
正当他快要成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像桃花一样开了的时候,一道阴影突然出现在了额头上方。
兰若看着那道被自己挡住的光线,愣了一秒之后,他的眉头皱得好像能挂住油桶,其实心里已经讨厌的抓狂,但他就是不抬头,维持在那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就这样僵持了好像一个世纪。突然,头顶上方突然冒出一句:“大兄弟,你被点穴了吗?”
其实兰若还是不太想跟他头顶上方的人说话,但又懒得解释,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一把捞起了石头,然后用他必生的气力向后方跑去,兰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非要解释的吧,那大概就是直觉吧。如果你要说男人有什么直觉,如果你真对兰若说了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回答,但在心里可能已经掐死了你一万次了。
兰若觉得自己连那年追着出租车上高速都没有跑这么快过,可能你会惊讶那是怎么一回事,追出租车也就算了,还上高速,但事实上,兰若就是这么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不知道产生这样让他逃跑的直觉的本体会不会是他人生里的一座大山,算了吧,反正他已经绕过这座大山了,大概吧?
兰若就这样跑了很久,两边的风景快速的变换交替着,像高中英语老师不断切换着的ppt。兰若把石头紧紧攥在手里,他感觉它已经被自己手心的温度变潮了。跑到一条林间小路的时候,他终于停下来,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那时候他觉得空气真是毒品啊,自己简直要上天了,他扶着腰,喜悦的张开紧握的手心打算再仔细瞅瞅自己的宝贝,他小心翼翼的,慢腾腾的舒展开那些已经高度紧张的肌肉,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仿佛能放出光来,终于,当石头如同自己的骨骼一部分展示在自己眼前时,一个黑影突然将石头一把掠去。
兰若天生反应慢,他以为是自己跑太久了,可能出现了幻觉,于是他眨巴眨巴眼睛,定睛一看,石头真没了,那一刻,他又愣住了,像一块石头。
一个一米八的高高瘦瘦的男生把石头举得高高,一脸稚气的问兰若,这是金子吗?如果兰若手里有刀,这个少年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兰若紧握着拳头,宛如一只低吼的狮子,他开口道:“还给我。“那位高个男子傻里傻气的说了一声:“啊?”
兰若只有一米六五,早就对高个子的欺凌深恶痛绝,他整张脸扭曲的像是一只被抢了食吃的恶犬。他用力地踩住那个人的脚,从他手里抢过石头。
“不就一块石头嘛!你至于嘛!”那个男的痛的破口大骂。
兰若没有多言,转过身准备离开。谁知那年轻人竟厚颜无耻的追了上来,“哥,就给我看一下下,行吗?”
兰若冷漠的连头都不回,只是一个人在前面快走着。已经出来打工好几年的他是第一次被人缠住,作为一个外来人员,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公子一看白白嫩嫩,就是土生土长的富二代,就算不努力也能继承公司的那种,要是真把人家弄得鼻青脸肿,最后恐怕也得不偿失。
“叔叔!”男子最后一次大叫道。
兰若停了下来,这回怎么说都说不通了,这个男人虽然胡搅蛮缠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之处,可是,他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少说也要二十五了,而自己虽然长得黑了点,也从来没有被这样叫过“叔叔”!,就算要引起自己注意也不用这样吧,兰若有点无语了。
他把石头递给那男人,一脸嫌弃的把手插在腰上。
只见那男子把石头举得高高,他透过太阳光观察那块石头,像个鉴定珠宝的老教授,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嘴巴长得很大,真怕有虫子飞进去。兰若将视线放到别方,突然他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诶呦,痛死我了。”他才回头望向那个高个子。那人一脸扭曲的从嘴里拿出石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嘛,不是金子啊!”
男子把嘴撅的老高,然后闷闷不乐的把手头放回兰若的手心。兰若本打算就此别过,最后看一眼这男人的脸,没想到从那男人的嘴角居然渗出血来,男人一看自己在看他,居然张嘴笑了,一笑还不要紧,问题是他正张嘴活像刚刚吃了野兔的大灰狼。
兰若心想:我什么也没看见,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便转过身,没想到那男子突然大咳一声,兰若感到自己的外套似乎给这气息剧烈的震慑到了,回过头仔细一看,自己雪白的外套上居然都是血迹!
兰若大叫一声:“我靠!”大步走向男子,男子却脸色苍白,犹如小说情节中演绎的一般,只说了一句:“我,我.......”便晕了过去。
今天绝对是不宜出门的一天,兰若的额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路边不免有围观群众,不过肯定把他们当成了兄弟,或者是有其他特殊关系的人,但谁知道,这两个刚刚发生过物体抢夺的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受伤,一个还要莫名其妙的帮他打120。
打通120以后,那边的医护人员确认男子没有呼吸以后,让兰若帮他做心脏复苏术。
“这个怎么做?”
”先胸外按压,然后开放气道,同时用手指挖出病人口中异物或呕吐物。”
在做完三十次胸外按压后,大汗淋漓的兰若紧闭着嘴,把手伸进那男人嘴里,拿出来两颗牙齿,心想,这难道他妈是啃石头啃的?
他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在地上,对着另一头喊:“然后呢!”
电话另一头只说了简单有力的四个字:“人工呼吸!”
兰若觉得此时的太阳有些太过炽热了,好像在拷打他,身体和身心,双方面上的摧残。可是相对于生命来说,自己一时的不情愿和尴尬算得了什么呢?他照着电话那头的指示,慢慢俯下身去,打算实施这人性的一刻。
周围渐渐聚集起形形色色的人,熙熙攘攘的开始低语起来,有的甚至拿起手机。兰若此时的汗珠像黄豆般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觉得眼前有点眩晕,似乎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无论是倒下的男子,还是围观的群众,亦或是此时的自己,他很想问问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但他似乎没有力气去想了,眼前朦朦胧胧的黑雾渐渐将他包围起来,直至完全漆黑。
兰若做了一个非常虚幻的梦,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没有尽头的巷弄里,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是迷茫的不知去向何处的自己,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梦境亦是人生,等回过神来,已经朝青暮雪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那里,那也是自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那双手甚至沉重的抬不起来,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发现,连头也抬不起来了,整个人的重心往下,开始迅速的往下掉落起来。
梦也是在这个时候结束的。他猛地睁开眼,看起那男子用一种新奇的眼神看着自己。兰若嫌弃的别过头去,丝毫不想看他。
那男子拿着兰若的身份证念道:“兰......若......?”
兰若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回答他,只好用老母亲般教导的样子温和的纠正道:“兰若(re),第三声。”
“若?”男子跟牙牙学语一样的模仿着。
“话说你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怎么了吗?”
”我习惯了,这没什么的,叔叔你不要紧张。”
兰若勉强堆出一脸笑容对他说:“别叫我叔叔。”心里暗暗地想,你自己就不是叔叔了?长得白白嫩嫩了不起?
“我叫大夏,陈大夏。”
“大厦?”
“大夏,是大夏,大夏天的大夏,因为大夏天生的。”男子笑的像个胖嘟嘟的孩子。
“那你有没有兄弟叫大春,大秋,大冬的?”
“没有诶。”男子突然懵了。
“其实你有的,只是失散很多年了,其实我就是大冬,后来改名了而已。”兰若认真的说道。
“真的吗!”男子突然激动。
“假的。”
男子突然失落,像个被骗了的小孩子。
就在这时,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走进了病房,一看见陈大夏醒了,激动地一把抱住他,兰若看着大夏的表情,觉得他像一只被塞住鼻孔的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