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喝粥去。”
“不想起床,不想去呢。”抱着ipad,躺在床上整整一天的菲菲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着。外面的雪花飘得毫无底气,不一会覆盖了整个草坪,又不一会融化在泥土里。天空也是阴阴沉沉,不知是灰暗还是灰白的重重地压向地面,搞得人的心情也变得低气压。敏敏还在呼呼大睡,几个小时前她已经向全世界宣布要睡到明天早上列队,是啊,刚才乔队来过电话,今天晚上的列队取消,晚自习也可以不上,周末晚上不列队还是头一回,诚然,在警校的这么多日子里,寥寥的几次自由都要感谢恶劣的天气。明天和顾城约好一起去后街老爷爷的店,自从上次见过爷爷后,安宁就总觉得爷爷身上一定有许多故事。好奇心让安宁等不到明天,径直向后街走去。下午不到四点,外面冷风直往脖子里钻。面馆似乎少了些人气,大概大家也像敏敏一样,都躲在被子里过着自己的世界。爷爷坐在收银台上,戴着老花镜像是在看书,桌上放着两三个吃完没来得及收的盘子,残汤剩面结实地粘在盘子、桌子、筷子上。爷爷注意到有脚步声,抬头看看安宁,迟钝了几秒似乎在从脑海中筛选记忆,“我叫安宁,前几天来过”,安宁自报家门。“哦,是你,对,我有印象,怎么今天一个人来,要吃什么面”,“都可以,您做什么我吃什么”。爷爷娴熟地走到后厨,端上一盘青椒肉丝面,又回到收银台上。“爷爷,能说说您的故事吗”,“哈哈哈,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有故事”,“可是我觉得您不普通”……吃完后,安宁替爷爷收了桌上的盘子,顺手打扫了地面的卫生,爷爷没有推让,末了,邀请安宁去家里做做。“我就住在后院的家属区,向过来坐坐吗”,安宁坚信爷爷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既然爷爷不肯当面告诉我,那我就去他家里一探究竟也好。于是,安宁爽快地答应了爷爷。
爷爷住在一楼,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是南北通透,视野开阔。“学校考虑到我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就给我安排在了一楼”。“你随意坐,我去倒茶”,安宁仔细打量起这个房间,朴素、安静。尽管只有爷爷一个人住,可是桌子上、墙上随处可见的老照片显得格外饱满。爷爷到底是什么身份?安宁越发好奇。直到定睛到沙发上方墙上挂的那张全家福,安宁才有些明白。“坐下聊吧”,“爷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很多年前,这个学校还叫做公安专科学校,是一个中专,那时候当工人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工资多待遇好,远远好过公务员,我的父母非常开明,让我做了自己的选择。后来在公安学校,我结识了我的妻子。我儿子是在一次抓捕过程中牺牲的,那年他刚谈了个女朋友的,他的母亲第二年因为积劳成疾倒在了工作岗位上……”爷爷平静地说着,好像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小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兴趣所在,父母会给我们报很多兴趣班,学跳舞、学弹琴、学打兵乓球、学奥数英语,渐渐地,在父母的安排下,我们在小范围内选择了自己的喜好,并把它奉为一生最爱。选择警校,谁知道是不是警校生服务为民的梦想呢,只是四年的警校生涯锻炼的不仅是体魄更坚固的是信仰。没有人能探知未来,每一个人做的任何选择只服务于当下,在很多年后这个选择带来的受益被称之为有头脑、赋有前瞻性,而伴随落魄的则被嬉笑为愚蠢。艰难的环境中做出有悖于时代有违于当下的决定考验的大概不止是智慧,还有勇气吧。爷爷选择从警是勇而为之吗?安宁不解,只有赞服。“咚咚咚……”爷爷起身开门,“哈哈,城城来了,今天可热闹了,大家都来看我这个糟老头了,回头留下吃饭,都不准走哦……”爷爷笑了,安宁起身,既羞涩又不知所措,往耳后捋了捋头发,看了一眼顾城又迅速低下头,刚才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似乎有一种东西在发酵。“我来看爷爷,带了点他爱吃的水果”,顾城率先打破沉默,男女之间不管存在什么样的社会关系,好像只有男方主动才是大家所认可的“通行法则”。“哦,我也是来看爷爷的”,安宁浅浅地说。“爷爷,今天正好有了帮手,给您的家里大扫除把”,“帮手?他是在说我吗?”顾城放下东西径直走向里屋,对这房子的熟悉程度像是自己家一样,安宁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喜又怒,“虽然我很愿意帮助爷爷打扫,可这家伙怎么确信我愿意和他一起”,这样的得意夹杂着恰似不满的奇怪情绪很快就一扫而光。“想什么呢”,顾城站在卧室门边看着安宁怪笑,顺势扔过去一块抹布,“你先擦桌子和家具,我马上来扫地拖地,一会清理一下油烟机……我先把床单放进洗衣机……”还没等安宁反应过来,顾城就去洗床单了。学生时代最美好的回忆中有一种就是不说破的美好,不功利的喜欢。或许没有人会去想,几年后自己走上工作岗位,到了适婚的年纪,父母家人是怎样的一再催促,要求不要太高差不多就行了这样的话像3D 立体声一样环绕在我们耳边,我们不再用露得清的洁面、相宜本草的乳液、欧莱雅的面霜,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即使用不起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的YSL的气垫、迪奥的润唇膏、阿玛尼的唇釉、祖马龙的香水,还有那些我们买一次就称为剁手的海蓝之谜和希思黎,这些难得的可爱的不得不的虚荣顺势养活了一批代购,催生了一个新的产业,多了一个养家糊口的新活法。那些我们不得不去的相亲会,那些唯房子和工作不能匹配的所谓合适,那些听到对方说“聊得来”就斥为虚伪的现实,那些我们最亲最爱的家人用语言的炮仗将我们催生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而那些不能说破的美好,不能言明的喜欢,不能点出的暗恋,那些最珍贵的感觉一去不返。看着正在认真擦拭油烟机上油渍的顾城,安宁觉得温暖和心安。一个男生最认真最富有责任感和担当的时候,也是他最可靠、最让人产生安全感和依附感的时候。这对情愫渐浓的两人大概不会知道今后将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