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炎历2036年3月初春】
【华夏天国?徽州都府皖峰城】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死亡是一种剧毒无比的无形恐惧,现世的生者无时无刻不再期盼着死亡晚一点来临,哪怕仅能残喘几秒时间,也比陷入混沌之中什么都触摸不到要好。
没有谁能够述说死后的世界,因为成为亡者的存在已经失去了现世的意识,他们借着不灭的执念游离于生者和冥府之间,久久不愿离去。但无论你有多少未完成的事情,有多少未履行的承诺,死亡到来时一切都成为了泡影,留待后世洒遍漫天的黄沙。
说起来,梁羿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一年,十四岁的梁羿还端坐在课堂里,对讲师滔滔不绝的理论感到恹恹欲睡。即使是在灾难过后,教育仍旧是人类未曾放弃的任务。灾民安置点的逃难者中多少会有一些教育工作者,他们义务在安全区内设立临时课堂,向仍在成长中的少年们传授必要的知识。
甭说曾经“盛极一时”的华夏教育体制了,病毒灾难的爆发来势汹汹,比之海啸山洪还要迅猛。它摧毁了旧世界的秩序,使得整个世界都陷入混乱和恐慌之中,教育、政治、经济……在灾难面前如同脆弱的白纸,被残暴的爬行者爪牙撕成粉碎。
而在灾难过后的十几年里,人们早已深恶痛觉的教育体系被推倒重来,没有所谓的全国统考,没有所谓的水平测试,只有真正能够在末日年代起到作用的知识才值得人们去学习。
瘫痪的全球交通、经济和联系,直接在全世界掀起了一场世纪变革,人们一方面着手消灭世界各地的爬行者,另一方面着手于重建灾难之后的新世界。为了完成这个迫在眉睫的任务,人类首次摒弃了成见联合到了一起。
爬行者的威胁不是哪一国需要单独解决的隐患,而是涉及到全世界乃至全人类,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之中,再强大的国家都无法幸免。
当城市的灯火在渐渐降下的夜幕中醒目起来时,数十名蓄谋已久的侵蚀者疯狂地袭击了大量难民所处的安置所。夜色之中随着几声令人不寒而栗的低吼声响起,一只只猩红色的眸子从黑暗中显现,当人们还在饭桌上慰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时,几名落单受害者的惨叫声刺穿了人们的心神。
那个夜晚,城市中充斥着哭嚎和怪物兴奋的吠叫,手无寸铁的难民们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出现了成片的伤亡,血泊和咬断掉的人类肢体随处可见,惨象令人目不忍视。
由于事先并没有预料到侵蚀者会突然袭击难民区,“破荒”的警戒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到战斗人员,这才导致难民区遭到了毁灭性的袭击。而当“破荒”的主力赶赴难民区时,距离袭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而他们的疏忽也使得“破荒”的底蕴受到重创。
梁羿回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时,整个人都会不自觉地颤抖,惊恐和骚乱中他四处都找不到自己至亲的姐姐,而也就是在那时候,一头残暴的侵蚀者扑向了年幼的他……
身体被撕咬,血液从体内滚滚流出,体温一点一点下降,旺盛的生命力正从自己身体里悄悄流走,视线上布满了猩红的光斑……那种自己即将死去的梦魇,如同末日的丧钟,即将宣布他生命的终结!
他无助地念叨着姐姐的名字,在恍如生命最后一刻的错觉中,他觉得有太多的不甘心堆积在心头,自己如果就这么窝囊地死了,姐姐该怎么办呢?
当视线一点一点模糊直至陷入黑暗中时,他的耳际突然听见了姐姐撕心裂肺饱含绝望的啸叫,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姐姐抱在了怀里。
然后,他就失去了直觉。
梁羿在重症病房中昏迷了整整半个月,在此期间负责治疗他的医生曾连续下达了数十次病危通知单,但梁羿却险而又险地挺了过来。所有和姐弟俩较为亲密的人们都感到不可思议,用医生的话说,在失去身体几乎五分之四血液情况下又身受重伤的病人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为了挽救命悬一线的弟弟,梁玥甚至不惜向医师们下跪,而医师们则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拉扯已经半只脚踩进鬼门关的梁羿。在半个月的提心吊胆中,梁玥的心几度崩溃,但是她未曾放弃弟弟,而梁羿的顽强也见证了一个医学奇迹的诞生。
在整整昏迷了半个月且生命体征有几次几乎消失之后,梁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重新恢复了运作,这也表明他成功地摆脱了死亡的阴影,在与死亡的博弈中取得了胜利!
喜极而泣的梁玥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喜悦,在过去的三百多个小时里,她有许多次几乎就失去了她这世上唯一的弟弟,但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崩溃绝望和信念重燃之后,弟弟的成功恢复给她吃了一颗强效定心丸。
但是噩耗总是在人们喜不自胜时不期而至,医师给梁玥解释了梁羿的病情,并且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梁羿患上了人们谈之色变的血瘾症。
大起大落中梁玥没有倒下,她毅然决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个刚刚从死神那里抢回来一条命的弟弟,即使让她代替弟弟去死也在所不惜……
之后的故事就不必赘述了,两年以来在梁玥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虽然血瘾症导致梁羿的身体成长缓慢不可避免,但是梁羿的精神状况一直不错,至少在姐姐面前他是一个笑容常驻的孩子。
生命来之不易,既然上苍给了梁羿一次重活的机会,那么他自然不会辜负姐姐的一片苦心。两年以来,虽然体质变差让梁羿苦不堪言,但是他始终为未曾自暴自弃,因为他相信生命不止只有困苦扎根的冰山一角,而是有广阔而灿烂的世界等着他去探索。
每当置身于回忆中时,梁羿从来都不会逃避当年的梦魇,人们不能在回忆中望而却步,而应该击碎桎梏,勇往直前。
昏昏欲睡中,即使鲜血就如同兴奋剂似的能让血瘾症病人振奋,但是劳累和疲惫仍旧抵不住睡意的侵蚀。当梁羿感到眼皮沉重已睡意十足,他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梦乡。在姐姐梁玥的身边时,他睡得格外安宁。
梁玥静静地坐在床边,带着几分溺爱地看着弟弟安详的脸庞。一家四口,如今只剩下姐弟两人相依为命,他们俩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着的。
笃笃笃——
徐徐的敲门声传来,梁玥侧目一惊,不过她已经知道造访者是谁了。
透过门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廊灯下,一个容貌颇有几分帅气和英武的男子就静静地站在门口。
气场本是一种虚无缥缈,谈不上笔书口述的东西,但是任何看见过他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肉眼无法察觉的威严。如同上位者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即使是内心多么强大的人,在面对他时都由衷得被他的气场镇住。
或许是错觉,因为在这个男人身上除去强大的气场之外,还同时有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就好像两种完全相反的特质同时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矛与盾的结合令人对他的印象除了恭敬之外更多的则是亲近。
如果非要用词汇来形容的话,那么就是非凡的人性和魔性魅力,在他一个人身上融为一体。
至于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的身份似乎是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还在想三更半夜的是谁来打搅本姑娘呢……”梁玥背靠在房门上,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脸上浮现的是一种复杂又窃喜的混合神情,“原来是你啊,这么晚了来我这儿有何贵干啊?”
对于屋子里梁玥那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男人完全没有对她闭门不开而表露出任何的不满,而是微微一笑,和煦地说:“我特意知会了一声哨卡,如果你回到了城里,就马上通知我,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非常重要。”
“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值得你亲自大驾光临?”小屋的门徐徐打开,梁玥拢了拢自己的秀发,轻声问道。
“弟弟他已经睡了吧?”男人探身望了望屋里,正巧瞅见了床上已经进入熟睡中的梁羿。
“是我弟弟!”梁玥略有不满地把男人迎进屋子里,然后双手叉在胸前,等待着男人的后话。
男人踮着脚走到了床前,此时梁羿的呼吸声显得均匀而安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压根不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深呼了一口气,男人转过身来,面对着恬静的梁玥,略显局促地说:
“有翡翠剂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