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次日郑骏来看方子笙,方子笙便旁敲侧击询问话本一事。
郑骏接过荼蘼手中的茶后,笑道:“不过是个话本子,莫不是真写的好?”
方子笙笑笑:“写的倒还不错。爹爹还没告诉我,这话本子到底是从哪儿买来的?”
郑骏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起身道:“不过是下头掌柜们在坊间买的小玩意,你若喜欢,等你伤势好一些,让荼蘼陪你去书肆里逛逛。不过今日,你要陪爹爹去个地方。”
方子笙诧异,却并不多问,在荼蘼等人的服侍下,穿好斗篷,坐上竹轿,一路被抬到大门外。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上车后,方子笙才发现里面放着碳炉棉褥等物。郑骏生怕冻坏了她。
“爹爹莫不是要带我去吃好的?”方子笙开玩笑。
郑骏目光温柔地看着方子笙,伸手摸摸她的发顶:“纯心若想吃也可以,不过我们要先去空空寺一趟。”
空空寺的庙宇不是黎阳城最大的庙宇,却是黎阳城最出名的庙宇。因为空空寺的主持大师万虚,卜卦十分精准。
传说万虚大师曾帮先国舅楚天翼卜过一卦,说是他不惑之年有一大劫,度过的可能性十分低微,甚至有生命危险。
楚天翼乃是武将,从不信奉佛道,万虚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可偏偏就是在楚天翼四十岁的第一个月,大周皇帝李勤宇以谋反罪,诛杀了整个楚家,甚至连皇后楚轻烟都不曾放过。
当然这只是万虚大师卜过卦象中的一卦而已。
万虚大师也曾为当朝左相程青海卜卦,说他命中有三子,可如今明面上左相膝下只有一子程曦。为此,有人说万虚大师的卦象不准,但少有人知道,其实左相还有两个不曾上得族谱的私生子。
但今日郑骏带方子笙前去拜见万虚大师,为的却不是卜卦,而是方子笙身上的蛊毒。
万虚大师除了卜卦,在医道上也颇有一番造诣。
万虚大师最爱云游四海,昨日郑骏得知他回了空空寺,次日便忙不迭地带方子笙登门。
他们一行人来到空空寺的大门外,郑骏扶着方子笙小心翼翼下了马车,正待吩咐下人用竹轿抬她,却被方子笙拒绝。
方子笙笑着摇头:“人说入乡随俗。既然来了这里,礼佛自然要虔诚,爹爹放心,我走得动。”
郑骏想到传言里万虚大师乖张的脾气,便不再多劝。因为空空寺不许旁人进入,郑骏只得亲自扶着方子笙,跟着小沙弥来到万虚大师的静室。
一进门,方子笙的目光就落在对面那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脸上。
老和尚身穿袈裟,双手合十,笑眯眯的模样像足了大肚的弥勒佛。
一见到方子笙,万虚两眼放光,上下打量起她来:“哎呀呀,好一个龙章凤姿的少年郎……可惜可惜,可惜是个女娃娃……若是个男娃娃,这命格真可谓是贵不可言呀……”
这一番胡言乱语被旁边的了诚给截断:“师父,郑老爷带郑二小姐来是看病的,不是来看相的。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坐。……师父,二小姐是女子,您别这样看着她,会让人觉得您为老不尊的!”
“呔!臭小子,既然是找老衲来看病的,望闻问切是首要,走走走,快去看看程家那小子扫完地了没有。”万虚大师挤开瘦的跟竹竿似的了诚,“高烈那老小子统共就送给我两坛酒,程家那小子居然还敢眛下一坛。程曦他今日若是不把寺里给我扫一遍,我一定剥了他的皮!”
一时间,静室里人声不闻。
半晌,了诚尴尬地笑着:“误会误会!郑老爷,我师父一向如此,还望您见谅。……师父,我们是出家人,不可口出恶言……”
万虚吹胡子瞪眼:“你还管老衲?你忘了上次我离庙出走,就是因为你太絮叨了?你若再说,我这就走……”
了诚的脸都要僵了,扯扯万虚宽大的衣袖,低声皱眉道:“师父,你不是哭着闹着让我们给佛祖塑金身嘛,郑老爷可是黎阳城最大的财主,您可别再闹了。郑老爷昨日已经捐了一万两白银的香油钱……”
万虚眼睛一亮,看向郑骏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
“来来来,女娃娃快过来,让老衲为你把脉!”万虚喜滋滋地招手,不忘多瞟了郑骏一样。他除了给佛祖重塑金身,他还想翻修一下后院的僧舍和菜园,还想再多买些田地。
郑骏早已风闻万虚大师的性子,当下也不以为忤,扶着方子笙坐下。
万虚一面搭脉,一面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胡须。忽然他的表情凝住,目光里难得露出一抹慎重和疑虑。他望望方子笙的面相,半晌后,心中有了答案。
“大师可看出我儿所患什么病?”郑骏的表情很急切,也很期待。
万虚一面摇头晃脑,一面兀自喃喃自语。
半晌后,万虚才重新扬起笑容,居然从怀里摸出一块糖糕来:“来,女娃娃,拿着,你乖乖的出去吃,老衲和你爹爹商量些事哈……”
方子笙被万虚的口气弄得哭笑不得,瞅瞅那被挤得变了形的糖糕,顺从地接过:“多谢大师!”说完,她朝郑骏看了一眼,但见郑骏点头,她才慢慢走出静室。
方子笙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就听万虚说道:“嘿,老衲活了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中了蚀骨之毒还能活下来的。”
方子笙还欲再听,却被紧跟着出来的了诚给打断:“小姐若无事,就在寺里逛逛吧。”
这变相的赶人方式,方子笙自然明白,只得独自走下台阶,漫无目的地乱走。
蚀骨之毒,应该就是陈图经口中的蛊毒了吧?可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毒呢?
与此同时,静室内,万虚正在向郑骏解释所谓的蚀骨之毒。
“蚀骨之毒,乃是天下奇毒之一。顾名思义,蚀骨之毒发作时会痛入骨髓。中了此毒,月余发作一次。发作时,如同被万蚁噬心。一月后,体质虚弱缠绵病榻;两月后,内脏出血;三月后,四肢麻痹;四月后,六感渐丧;五月后,就只能是死了。不过,很少人能挨过两个月的。因为那万蚁噬心的感觉,会让人痛的发疯,恨不得挠破肚肠。之前老衲也听过有人活生生将胸口挠开,抓出自己的心脏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