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嬉笑怒骂之后，听完两个故事的后座男人，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起一个人来，《无间道》的陈慧琳扮演的李心儿医生。”
“哦？怎么想起陈慧琳啦？对着我们两个大男人，你也能思春？”周渡调侃着。
“没个正经，我是说当时梁朝伟扮演的陈永仁对她说：‘我给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个警察。’李心儿医生想了想，狡黠地回了一句：‘我也是。’于是陈永仁就笑了。”后座男人回忆着电影里的场景。
“然后呢？”黄仓也做出一个自以为狡黠的笑容，扮演着一个捧哏的角色，只不过他的鹰钩鼻配上这个自以为狡黠的笑容，显得有点诡异罢了。
后座男人看了他们俩一眼，接着说：“此情此景，正如彼时彼刻，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们这三个故事，真真假假，亦真亦假……现在想来真是可怜，到了这一步，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还有谁能够信任，也只能对着你们两个陌生人讲讲故事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二位。”
周渡起身走到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三罐啤酒，分别递给黄仓和后座男人一人一罐，说：“如此良宵美景，怎能无酒！不想那些烦人的事儿，来，喝酒！”
“噗！噗！噗！”三人都拉开了拉环。
“干杯！”
霁月清风，蝉噪林静，畅饮三人，笑谈我心。
一罐啤酒很快就快要见底，三人最后碰了一次杯，都一饮而尽。
后座男人第一个喝完，望着山下的凌城夜色，手中一紧，将易拉罐捏得变了形，喃喃自语道：“今天之后，不知这小小凌城里会翻起多大的风云来。”
然后将易拉罐狠狠砸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脚，仿佛是在发泄，又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对着周渡和黄仓说：“二位，萍水相逢，多谢款待，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黄仓开口叫住了他：“诶，要不，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尽一尽绵薄之力。”
后座男人继续向前走去，头也没有回，说：“不用了，不管你二人是否真的是神仙和梁朝伟，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选择逃避。今夜我会很忙，我，先走了。”
黄仓又喊道：“但是……”
周渡打断了他：“算了小鸡儿，别喊了。”
黄仓问周渡：“周大师，我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你们接引人讲究的不就是，解人困惑，渡人苦厄吗？为什么你不帮帮他呢？”
周渡整理了一下衣着，抬头挺胸，将双手背在背后，做出一副大师的样子，故作深沉地说：“缘分到了，我自然会帮他的。”
其实周渡自己也很疑惑，按前辈们传承下来的经验来看，明明这个人都送上门来了，也有明显的困厄，为什么自己会接不到他的接引任务呢？是因为目前自己有一个黄仓的接引任务未完成呢？还是正如他所说，是缘分未到？
后座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周渡捡起地上被踩扁了的易拉罐，说：“有钱人都这么不爱护环境吗？这种东西怎么能乱扔呢，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万一砸到花花草草也……”
“啪！”黄仓突然给了周渡一耳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像打苍蝇打蚊子一样熟练，然后又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周渡也吃惊地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问：“那你干什么啊？”语气中夹杂着些愤怒，又带着点儿委屈。
黄仓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怎么了，刚刚就像是被人下了咒诅一样，这手完全不听使唤，自己就动起来打了你，我也不知什么回事。”
周渡看他十分诚恳的样子，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怒火，又被熄灭了，于是说：“算了算了，他走了，咱们也该走了。”
于是黄仓跟着周渡上了出租车。
点了火，周渡想着还不知道去哪儿，就说：“对啊，咱们往哪儿走呢？总不能一直在绕城上绕圈圈吧？下午都饶了那么多圈，我的油都快……”
然后突然大叫着狠狠一拍方向盘，把黄仓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周渡咬牙切齿地说：“玛德，我们俩都被耍啦！那个狗哔的，白坐我一下午的车，特么的还没给钱呢！我就说他怎么走得那么潇洒又决绝，原来是坐霸王车的啊！”
“不会吧，我看他各方面表现得挺正常啊，故事也讲得挺完整，你不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吗？”黄仓怀疑道。
“骗子就是专门讲故事的啊，还能让你给找出破绽来？诶，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他躲避狙击的动作，确实很专业，不像是个偷车贼能做到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给车费呢？就算是身上没带钱，总该留个联系方式将来打给我吧！还说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装得倒挺像霸道总裁的”周渡继续推理着。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至少有一点他说的是真的，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们就被困在这真真假假里了。他的那一份车费，我帮他付了，别烦恼这么没用的事情了！”黄仓好爽地说着，这点人间界的财富，他还真就不在乎。
“就是你们这些人助长了骗子的气焰！”嘴上虽然还在抗议，但是周渡还是安心地启动出租车，向山下开去。
下山之后，出租车开上了绕城高速。
车上，周渡问：“咱们去哪儿？”
黄仓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周渡：“还‘你说呢’，我只是个接人送人的老司机，连乘客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还‘你说呢’。。。”
黄仓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次出来就是散散心。出来之前，我母亲毗蓝婆菩萨替我占卜之后，说这次陪我散心的是这一代的接引人，对我悟道定会有极大帮助，所以我也没多想，就高高兴兴地出来了。”
周渡想了想：“那咱们先回我家里吧，都快大半夜了，先回去歇息一晚吧。真是的，我还是头一回接了客，往自己家里拉。”又看了一眼黄仓，接着说道：“往自己家里拉就算了，还居然是个男的，哎，我这命啊。”
黄仓又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嘿嘿，那就打扰了。”
到了家里，周渡本来说给黄仓收拾一下沙发，或者打个地铺什么的。
黄仓摇摇手说不用，然后从小小的旅行箱里，变戏法似的，拉出一个已经充好气的睡袋。
周渡一边表示非常好奇，这么小个箱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大的东西，一边收拾客厅，给黄仓的睡袋腾了些空间出来。
黄仓自豪地说：“我好歹也是个神仙啊，这年头，没点黑科技，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上的人了。”
两人又在客厅里捣鼓了一阵，算是给黄仓整理好了睡觉的地方。
窸窸窣窣地一阵洗漱之后，周渡走到卧室门前，看着自己的床铺，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睡意，心中很是烦闷——自从继承了接引之道，瞌睡一天比一天少，有的时候甚至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夜，第二天还精神无比。
他转头一看客厅里的黄仓，已经钻到了睡袋里，准备歇息了，心想，我睡不着，你作为我的房客，也就别睡了，跟我聊聊天，就当付房租了吧。
于是走到睡袋前，盘腿坐下，说：“诶，来我们商量下明天要去哪儿吧，免得明天起来又毫无头绪。”
睡袋里的黄仓翻了个身，背对着周渡说：“明天再说吧，我有点困了。”
周渡不乐意了：“诶，你作为一只鸡，怎么能睡觉呢？如此美好的夜晚，不应该是你事业的上升期吗？”
黄仓转过来，眨了眨惺忪地睡眼：“周大师，我明白你在隐喻什么，不过我是得道之人，你这点小嘲讽，还激不起我的内心波动来，快去睡觉吧。早睡早起身体好，一天不睡不得了；要问什么最重要，人生大事美容觉。”
周渡心想老子要是能睡着，还会来找你？你倒还有闲心给我背打油诗，于是说：“你现在要是不起来跟我把目的地定了，老子明天就不出门，你这个难得的假期，就在睡袋里过吧！”
黄仓听到周渡这么说，于是做了个深呼吸，慢慢从睡袋里坐起来，说：“好吧，咱们商量下……”
周渡一看他起来了，于是兴奋地说道：“恩，咱们明天去哪儿呢……你说你是出来散心悟道的。散心嘛，咱们得去风景好点儿的地方，但是悟道呢，又得去跟你的道相关的地方。诶，那你有预算吗？我的车费，你是要全包的吧？”
黄仓迷迷糊糊地说：“恩……恩……全包……全包……包教包会包分配，包吃包住包消费。”
周渡一听就乐了：“顺口溜哪儿学的，念起来挺溜啊，哈哈哈。我看，你的道是时间大道之一，时间这个东西挺玄乎的，我们凡人认知时间，都是靠各种各样的器具，比如日晷啊、沙漏啊、手表啊之类的，说到手表，全世界都是瑞士做的最棒，要不我们明天就先去瑞士逛一逛？你说呢？”
黄仓：“呼……呼……呼……呼……”
周渡这才发现黄仓已经睡着了，羡慕嫉妒恨地说：“怪不得自己的道出了问题，一个负责叫人不要睡懒觉的神，自己的瞌睡居然这么多。”
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圈，周渡决定明天就出发去瑞士，心想，既然自己的夏威夷之行被打扰了，那么去欧洲度个假，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周渡做了这个决定的瞬间，从凌城市到瑞士的航空路线上，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德国等好几个国家的空军指挥部长官，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