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说，我是个生意人，只顾买卖。
他在生意上是个皇帝般的人物，杀手做任务赚得再多，大部分都是杀手自己的。
当今世上，最赚钱的是什么，煮盐冶铁经商，他说，千百年的主流思想，务农，统治者就希望他的子民们安安分分，老实地守着自己的田地，鸡犬之声，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这样，他的统治才安稳。
而铺子里，经营着海上，陆路一切有关的商业活动，因为少了我们武林就会瘫痪，所以连皇帝都动不得我们。
我们握着世界的权柄。他淡淡地说，势大压君，这几年，铺子一直里被迫收缩经营范围，但财力命脉还在我们手上。
学会放弃，他说，一件值得让你付出任何代价的买卖，但付出生命就不值得。
生意有盈亏，这么多年，再亏都是赚，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说，就干过一笔亏本的买卖，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亏本，就意味着死。想知道么，账房笑了笑。
我点点头，
我和铺主，这辈子最亏本的买卖就是找到了你。
还记得李大人么，我们三个，几十年的老兄弟，账房脸色如常，像是诉说着一件平常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我们三打了一个赌，赌上了自己的命，我们都输了，却也赢了。
所以，成为天级杀手吧，为了自己，也为了铺子里的兄弟，他们没有必要陪你赌，还为你搭上性命。账房说完就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以前还没下山的时候，那个像傻子一样的自己，现在呢？
如果说傻子有一天变聪明了，他不再是一个傻子，是因为学会了什么么？
是失去了什么么？
我要成为天级杀手，为了自己。
铺主让我闭死关，铺子真正的本部建在天之崖，一处谁也到不了的地方。
终极地，天之涯海之角地之极。
三绝地，绝天绝地绝人。
那是真正的当铺，第一当铺，没有典当不了的东西。
我至今也无法描述那个地方。
消失大半年的铺主，在那等我。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八大天级杀手也在，一个个像张死人脸。
活着出来。铺主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临走前，我把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痞子。
照顾好小七和十三。我说。
死关，一去无回。
那是一处怎样的地方，绝望恐怖，满世界都是灰色。
战场厮杀的号角，怒吼。
小村生活的恬静。
有浮华人世。
多年后，我听到说书的一句话，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一身锈，浮云莫与求。
我才想到关于那处地方最好的一个比喻。
须弥芥子中的世间万物。
庄周梦蝶，不知庄周之梦蝶欤，蝶之梦庄周欤。
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
天级，就是一种物我混沌的境界。
我也终于明白了学会放弃的含义，散功。
就那么简单。
我日复一日的拿着破弓。
它上面积累了千百世历代主人的杀意与内心最绝望灰色的情绪。
自无牙子锻成之日开始，历代弓主，把自身最负面的东西传入弓体，以求超脱。
它确实很普通，没有特别的意义。
师傅找了十二个徒弟，最后把破弓交到了我手上。
我是十一，是那个能开启破弓的傻子。
我最绝望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
傻子哪来的绝望。
人之道，补齐不全。
破弓开始震动，传出弓吟之声。
一缕缕青黑色烟雾腾出，顺着我的七窍进入。
历代弓主，都是江湖绝尘一方的人物，个个都是道境。
道境人物的负面情绪，能够让我入魔，踏入天级。
我眼睛开始变为黑色，透着红光。
破弓传出的黑雾越发浓厚，将我包围，裹成一团，那一团黑色烟雾，随着我的呼吸不断翻腾反复。
就这样，半年过去。
死关之人，不食五谷。
那团黑雾开始日渐稀少，里面的我也渐渐明朗起来。
不知岁月，一年悄然而过。
本来是最负面的情绪，世间最毒的东西，却对我造不成任何影响。
当初有神秘老头给我吞下神蟾，便赋予了我最毒性的身体。
此次毒上加毒，二者互冲，化为世间最毒，反倒是造就了我。
我也说不清自身的变化，感觉一层膜被轰然破开，一脚踏进更广阔的天地。
天级！
我动了动身子，取出旁边的布袋，里面是铺主准备好的王蛇。
火蛇，冰蛇，王蛇，龙蛇。对应人箭，心箭，神箭，天箭境界，也是人级，地级，天级，道境的分割。
王蛇，众蛇之王，足有方棍粗细，长五丈。
我一口把它头部咬掉，随后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王蛇之烈，我眼睛无比的刺痛，彻底失明。
有得必有失，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有时候看不见，心才宁。
我叫十一，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