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一笔一划,镌刻那些苍老的岁月,伯父和父亲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不敢分心,不敢走神,不敢偷懒,不敢有任何杂念,专心致志,让思绪顺着岁月车轮碾压出来的辙印,走过。
童年时代,盼过年,过年就能吃好的,穿新衣。除夕夜,伯父将一枚银元压在我的枕头底下,说:“睡吧,明早起来,我娃就能长一岁。”光阴荏苒,转瞬间,我也到了耄耋之年,回顾自己走过的脚印,留下了一路无奈和遗憾。现在,害怕过年,过一年就离坟墓近一步,感觉中每天的日子对于我来说,非常短暂。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坐在电脑前,在浩瀚的沙漠里,寻找那一片绿叶,孤独和惰性轮番进攻,使我几乎招架不住,迷茫中,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扶着我,伴随我走过荆棘险阻,我知道,脚下流出的鲜血已经渗透这片黄土地,可我不敢停歇,因为身后总有一双期待的眼神。
有些事,发生在昨天,今天已经模糊,有些事刻骨铭心,历经几十年岁月的磨砺,时间愈久愈清晰。生命中第一件终生难忘的往事是在孑孓学步的时期,伯父的脖子上架着我,带我来到西沟坡,在一冢荒草丛生的土坟前,让我跪下,然后点燃冥钱,我看到,伯父的脸颊上有泪珠落下……我问伯父:“土坟里埋着谁?”伯父淡淡地说:“你叫三婶。”后来父亲告诉我,三婶是伯父相好的女人。如今,伯父早已作古,一辈子没有成家。有时,恍惚间,总能看见伯父的身影,好像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我知道,那是三婶。伯父和三婶,已经在我的意识里,定格。
那时,天空瓦蓝,太阳远比现在明亮。两个老太婆站在公路边等了一天,为的是看一眼汽车。看见汽车扬起一路灰尘奔驰而过,把两个老太婆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灾难深重的祖国,由于落后,受尽了列强凌辱。爹说,日本的飞机轰炸凤栖城时,城里边瓦砾遍地,一片哭声。
太阳刚刚落山,伯父便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按进被窝,借着窗子外映进来的月光,给我讲述凤栖的传说,讲和尚壕、讲安宫寺、讲“白狗告状”、讲力大无穷的孙憨梅……那时,我没有想过有一日要把这些传说写成小说,只是从里边吸取了一些营养,使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善恶。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部小说要反映什么主题,我只是想对自己负责,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早已经亡故的伯父和父亲,真实是我的宗旨,只要能够真实地再现我们这个民族苦难的历史,此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