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身后,娇艳的女子早已停止了抽泣,妩媚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森冷。
她走了出来,对陈母道:“娘,你看他面黄肌瘦,许是饿昏了头,着实可怜,您且好生歇着,我去厨房看看,施舍他些吃食了事!”
“彩环……”娘亲满脸担忧。
“无事,咱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要是小毛贼,算他倒霉,要是欺世盗名的奸恶之徒,那也只能怪陈青凉薄,害我们婆媳受这无妄之灾!”
陈母闻言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老泪纵横,急道:“彩环,既是无妄之灾,何故要怪青儿呢?娘虽然不愿相信,但青儿如今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陈青大惊失色,再也难以承受心中悲痛,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忽然像是喉咙里卡了鱼刺,“娘”字就在嘴边,却始终叫不出来,眼泪也悄然流了下来。
那女子还识大体,演技也不错,一脸慌张之后,忙敛裙下跪,扶着陈母双臂,哭诉道:“娘,您这样做,要彩环如何自处?您快起来,我不怪他就是了!”
“够了!你别再演了,有事儿冲着我来!”陈青一声怒喝。
那女子回头看了陈青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你要是饿了,跟我来就是,莫伤害我娘!”
陈青有苦难言,唯有怒目而视,只见那女子将娘亲扶进了里屋,款款走出来时,神情气质已经大变,那一双妩媚的双眼似乎罩着冰霜,望一眼,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到底是何人?到我家来是何目的?”为了娘亲的安危,陈青不能退缩。
忽然,陈青只觉一股热流顺着脖颈淌下,他大吃一惊,低头一看,只见鲜红的血液已经流到了胸膛。衣领上,一根细若发丝的银丝正闪烁着冷幽幽的光芒。
“你最好别乱动,我的天弦银丝破尽诸般法宝,你这肉体凡胎可经不起折腾!”
天弦银丝?诸般法宝?陈青心中大震,他虽然猜到这女子来历不凡,可没想到她竟是一个修士,她身上并无儒道浩然正气,反而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阴冷的意味,可见此人绝非儒修!
大唐尊儒道为正统,依律典,非功名在身不得修法,学子秀才直入翰林者可修儒道功法,京官正五品以上,地方官从四品以上方可获得朝廷授权修法,并赐予相应儒道功法修炼,三品以上大员及有勋爵在身的功臣,修炼功法可根据官爵大小随爵位官职世袭给子孙。所有功法都盖有帝玺金印,受唐皇统一节制,人死或袭爵结束之后,功法会自动收回。
所以大唐儒修除了通过浩然正气分辨之外,还可以通过望气看出,只是普通百姓没有望气的本事,只能通过官职和爵位的大小,来粗略揣摩官员士子的能耐。
但是陈青如今已经不同往日,由于浮屠藏于识海,他慧眼已开,这才可以看到那女子的天弦银丝。
既非儒修,那就是歪门邪道,陈青的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你不是儒修?”陈青没有轻举妄动,故作镇静道。
女子略显讶异,忽然笑了:“陈青,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陈青大惊失色,自己取代赵康的身份,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加上那个不知来历的“李家公子”,此女是第二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不对,或许还有他人知道,真正的赵康是怎么死的?难道……
“哼,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本来是要杀你泄愤的,让你流点儿血,算是便宜你了!”
“我与你素未谋面,何来仇怨,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子,你越是这样,我越不让你如愿,我要看你难受,看着你每天痛苦的样子!”
“你敢!”陈青大怒。
“你的命在我手里,我有何不敢!”女子脸色突然转寒,杀气凌然,天弦银丝一抖,陈青脖子上的血痕又拉长了三寸。
感受到从银丝上传来的冰凉杀意,陈青呼吸加快,心头狂跳,这次的死亡的感觉是那么的直接,可是那银丝刺入脖子,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吸扯着银丝上的灵力。
女子微微惊讶,眼睛里分明露出了一抹惊喜,手一抖,天弦银丝立刻收了回去。
“今天就放过你,要想你娘平安,就乖乖听话吧,陈家村今日起就不复存在了!”
女子说完,忽然间狂风大起。陈青只觉眼前飞快地略过水雾,再看周围,酒肆商铺列陈两侧,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熟悉的桌椅板凳都已不见,他人已经回到了丹徒县中。那神秘的女子也已不知所踪,唯余一根娘亲长带的木簪在手,和一串珠翠玉质般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
“是生是死,由你决定,中秋夜春芳楼见!”
春芳楼!又是春芳楼!陈青心中恼恨,心事重重,神秘女子的出现,在他心头悬了一把利刃,他必须尽快增强自身,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问过了路人时间,如今离中秋节还有十数日,他必须要在做好万全的准备!
回转赵府,步入庭院,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冲到了陈青面前,拉着陈青的衣袖,看起来十分焦急。
“少爷,大事不好了?”
细看丫鬟模样,陈青不知她是谁人的丫鬟,他现在心中只想着如何修炼脑中的三藏真经,至于她口中的大事,陈青没有兴趣,没有什么比今天发生的事情更让人吃惊了?况且那是赵家的“大事”,与他何干?
于是喝问道:“你是那房的丫鬟,毛毛糙糙成何体统?”
那丫鬟明显一愣,但她真有急事儿,都快要哭了出来:“少爷,你快去看看吧,小姐方才要寻死,被我撞见才救了回来,老爷和二主母都劝慰不住,还在绮绣阁看着呢!”
小姐?不就是赵灵儿吗?可依陈青判断,赵灵儿心思单纯,正是情犊初开的花样年华,这样一个纯洁明净的一个女孩子,还有什么烦心事儿,非要寻死腻活呢?
陈青想不明白,但他现在是赵家的公子赵康,总不能表现的太不近人情,修炼固然紧迫,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况且赵灵儿救过他,这个人情总是要还的!
“小姐为何要寻死?”
“刺史大人与老爷商定了小姐的婚期,小姐不愿意,所以才……”
“知道了!”
陈青打断了丫鬟的答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刚走出去,忽然想到自己并知道绮绣阁在哪个方向,遂驻步回首,对跟上来的丫鬟到道:“你走前面!”
绮绣阁在东院,建在风景最好的湖边上,周围回廊亭台尽有,布置简洁雅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很适合赵灵儿空灵宁静的心性,赵拓能把赵灵儿逼到寻死的份上,实在是罪孽深重。
看着湖中莲池枯败的荷叶和残梗,陈青对赵拓的憎恶又增加了几分!
过了回廊,正撞见赵拓陪着刺史刘守仁下了阁楼,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白脸。
那小白脸陈青见过,正是刺史大人的公子刘义忠,他和赵康一副德行,两人还因为一个青楼姑娘结了梁子。刺史和赵拓“相谈甚欢”,刘义忠却伴着一张阴沉的脸,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刘大人放心,小女头一回出嫁,定是舍不得家,回头我再开导开导她,绝不会耽误良辰吉日!”
刘守仁笑道:“哈哈,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我理解,我能理解,既然与赵兄定下了日子,那本官就回府早作准备……”
“准备就不必了,灵儿是不会嫁给一个酒色之徒的!”
三人同时一惊,刘义忠大怒,斥道:“赵康,你敢骂我!”
“我不是骂你,只是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你想多了!”
“你找死!”
刘义忠暴怒,浩然正气蓬勃而出,怀中掏出一张符贴在拳头上。顿时符纸闪烁着黄光,猛虎虚影伴随着他的拳头直奔陈青面门。
“义忠,不可鲁莽!”刘守仁大声喝止,却不出手阻止,脚下挪移,反而自然地让开了空间。
赵拓见此,冷哼一声,内力爆绽,衣袍无风自动,煞气集聚成护体罡气,覆盖了整条右臂,然后快如闪电,豁然轰出一拳。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刘义忠蹬蹬蹬连退三步,那符纸灵力散尽,立刻烧成了灰烬,赵拓纹丝不动,双手背后,右手缩在袖袍里痉挛扭曲,已然有血迹染红了袖口。
赵拓表面上看似无事,却逃不出刘守仁的法眼。刘守仁哈哈笑道:“赵兄武艺精湛,让人钦佩,犬子不知深浅,赵兄莫要见怪才是!”
“武道不比儒道,让刘兄见笑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
陈青在一旁看得明白,刘义忠那一拳虽然厉害,但比起天弦银丝,却要差上十万八千里,儒道自诩为正统,却并非一定要比其他宗门要强。
既然放出了话,就不能收回,陈青一不做二不休,指着刘义忠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十日后就抬着花轿来迎亲,能打过我,我亲自将灵儿送上花轿,打不过,扛着你的花轿回刘府,你与灵儿的婚事就此作罢!”
刘义忠怒极反笑:“本来我们两家要成为亲家,是要给你留些面子的,但现在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得不说实话,就你这草包废物,信不信我不用道法,也能一个指头碾压死你!”
不说别人,就是赵拓听了儿子的话,面色也立刻拉了下来,自家儿子有多少斤两,他是知根知底的,且不说迎亲设擂不合礼数惹人闲话,到时自己儿子真被打残,这丹徒赵家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康儿,灵儿的婚事已有定论,你不必插手!”赵拓严厉道。
刘守仁虽然恼“赵康”不识抬举,但还要顾自家颜面,迎亲还要打擂,说出去都是笑话,于是顺着赵拓的话头,哈哈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有冲动的时候,康儿是在开玩笑,大家不必当真!”
“四品刺史好大的官,刘家人也怕输不起吗?”陈青哪能容忍,忽然插言。
刘守仁隐怒,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冷哼一声,甩袖背手,愤然别过身去。
刘义忠心中一股怒火正无处发作,立刻意会了父亲的意思,冷笑道:“哼!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你却不知道珍惜,既然你赵无能不识抬举,那我们比武场上见!爹,我们走!”
刘守仁头也不回,再次甩袖表达自己的不满,带着刘义忠愤恨离开!
陈青目送刘家父子出了后院拱门,越过赵拓,径直向绮绣阁走去。
赵拓心生疑惑,眉头紧皱,忽然唤住陈青道:“你可是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