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情形……
不大的屋子里现在一共挤了十来个人,不同的表情下面是完全不同的内心活动,所有的表情同时凝聚在这有限的空间里,便完美地拼凑出了紧张的气氛。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拿刀的,有拿棍子的,最有意思的是居然还有人拿了块砖头,而那个人就是熊二……
“花牛,青子撂了,治不了杵儿,再土喽点了。”
“八爷,您了这一空子一半开眼,午前放了快,这算您跨的点子,排琴们讨个杵头不过吧?”
现在屋子里,拿着家伙的都是这个叫花牛带来的人,而八爷则是稳稳地站在花牛面前,在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花牛面前,八爷身上则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场,熊二站在我身边随时准备冲出去,胡鲜则是跟着站在八爷的身后,双手插兜,仿佛准备拿出些什么,除了这些人,还有之前在八爷房间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黑衣男子,以及一个鬼魅似的男人……
别人我不敢说,单说这“鬼魅”,只要花牛的人敢再乱动一下,他肯定过去把他们都放倒了,因为他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直接原因就是因为“鬼魅”撂倒了花牛的两个手下,但是根本原因,却是我和熊二。
2.
咱们往前翻几句,时间回到我和熊二来到槐树底的那个晚上……
给熊二讲完牛子和丫头的故事,我猛然间一个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小巷里有个人在冲着我们笑,定睛观瞧,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老乞丐,依旧穿得很臃肿,手里翻弄着一块红手绢。
但是一个眨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个老乞丐却又不见了,我问熊二他有没有看到,熊二只说是我有了幻觉。
“原来丫吃多了也撒呓症,看来今晚上不免来场干柴烈火了。”
打了两句哈哈,便被熊二拉着要回酒店,虽说后来也没有再去想老乞丐的事,但是心里还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放不下。
本应一夜无书,因为并没有发生熊所期待已久的“干柴烈火”,没心没肺的沾了枕头就着,不过到了半夜,我却被一阵呻吟声叫醒了,只听见熊在我身边,不住地呻吟,声音还不小,而且身体还在床上不断地扭动着,倘若这是一个女人,可能我就直接“将错就错”了,但是熊这样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在这里浪(放和谐)叫,吓得我直接跳下床,顶着发麻的头皮,穿好了全身的衣服又重新躺回床上,只不过我再没有盖被子,就这样和衣而眠。
不知是否方才有受到惊吓的过,这次再睡着我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来到一个很狭小的空间,对面站着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喃喃自语。
突然他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整个人像是一条蛇一般把我缠得紧紧的,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他面对着我,可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随即他便开始对着我嘶吼。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此刻他的脸慢慢地在我的视野中清晰起来,是那个老乞丐,我们四目相对,一种抽干空气般的压抑感瞬间散发出来,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有种戏谑,同时又能看穿一切,他笑着,就如之前所见过他的笑容一般,在黑暗的衬托下愈发地瘆人……
接着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短棍,棍上却是写着“一见生财”,抡圆了照着我头上就是一棒,他开始疯狂地大笑,一个瞬间,方才老乞丐的脸此时又化作了老崔那张鬼佬的面孔。
“三更已至,黄泉开路!”
抡圆了又是一棍,这一下则是将我打入了无限的黑暗,伴随着快速的下坠感我猛然睁开了眼,还是在酒店的房间里,身边的熊依然呻吟着,而我却被冷汗浸湿了额头……
“妈的……”
3.
次日一早就被胡鲜叫了起来,胡鲜来叫门的时候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裙,甚至肉色若隐若现,头发蓬乱,却有了一种朦胧的美,虽说没有戴着文胸,但是胸前傲人的曲线丝毫没有下垂的意思,纵然已经三十出头,但不论是身材还是长相,绝对不输正值大好年华的年轻小妹们。
八爷昨天在餐桌上交代过,今天是要去和当地接头的人碰面,要“支锅”,这一词也是盗墓行中的行话,而这“锅”指的就是一次活动中的这个团队,称作“一锅儿”,这锅里面等级制度非常严格,一般分作“掌眼”、“支锅”、“腿子”和“下苦”四个基本建制。
其中“支锅”是一次活动中的牵头人,也就是大老板,活动的资金投入、设备以及所需人工的工钱都由支锅来出,一次活动出来的冥器都归支锅所有,锅里的其他人可以协商选择购买。
在一个锅里,“掌眼”地位最高,相当于整个团队的头子,找穴室、鉴冥器都要靠掌眼,有些地区甚至专门出现了“墓师”这种职业,只管收钱带人下墓,但是不参与分赃,若是一个坑出来了宝贝,掌眼可以头一个选择购买,所以往往掌眼有时也兼职了支锅。
再其次便是“腿子”,相当于活动中的技术指导,监工,他们经验成熟,然而这种人往往是支锅的亲信,若是支锅不在现场,腿子则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最后就是“下苦”,下苦就是出力气的,多数都是支锅花钱雇来的民工,BJ话讲叫“力巴”,下苦农村人居多,没文化,社会地位低,往往下苦就是按劳拿钱,不管这一锅是赔是赚,该拿多少就拿多少,多一分都不给。
4.
洗漱完毕便出了酒店,八爷说有人会来接我们,下楼一看,一个老人在门口等着我们,老人看上去差不多六十多,虽说一头白发,却仍显精神,但是再看看他身后的车——一辆小奥拓……
“这年头还能见着这种车……也是不易啊……”
八爷一个人坐在副驾驶,而我、胡鲜和熊二三个人则挤在后面,一路上老头和八爷聊了很多,但是我一句都没有听懂,什么“海翅子”、“銮把子”、“海冷”、“冷子点”什么的,之后我问熊二,熊二告诉我他们讲的应该是“春点”,是早时候江湖人之间的一种术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江湖黑话”,他也只是听家里长辈有提到过,但是江湖上一直都有“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的说法,所以具体的什么意思他也是不知道,再去问胡鲜,胡鲜只是叫我别问这么多,想想也是,如果八爷想让我知道,又何必团春呢?
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左右,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荒郊野外,周围别说楼了,就连个庄户人家都没有,但是隐约还能看得出,这里过去是有一条大道的。
面前是一个二层的小楼,不算很破,但是明显被遗弃很多年了,接着往前走到了门前,我这才看见这门两边还贴着八个大字。
“仕宦行台,安寓客商?”
“又不懂了吧,这地方叫‘生意下处’,早年间江湖人都住下处,你要是没住过生意下处,在江湖上人都瞧不起你。”
熊二在这里洋洋得意地给我普及着,一旁胡鲜从身边走过,用鼻息冷笑了一声。
闻声熊二便开玩笑地冲胡鲜吵了起来,胡鲜根本不理睬熊二,大步就跟着八爷进了生意下处。
进了门就不难发现,这里曾经应该是个小旅馆,前台还原封不动的保留着。
只见八爷站在前台前面,冲着里面撩开嗓子就是一句。
“熏筒儿念招点当登空子,柳念攒子!”
言罢,空荡荡的小旅馆中回声还没落下呢,就耳听得打楼上传出了这么一句。
“水码子上库果窑儿怀儿怎,摆金扯活啦!”
话音刚落就见得楼上下来一行人,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和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周边村里的,为首的是一个光头,个子不高,但是看得出很壮,颧骨外凸一脸的横肉,想来也个头头。
“八爷,都这个年代了,还用得着团春接头啊,有事一个电话呗。”
“时代不同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这个光头便是上文提到的花牛,八爷和花牛象征性地寒暄两句,也没有介绍我和熊二,便带着胡鲜和花牛上楼商量事情去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花牛带的这一行人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出现在八爷房中的那个黑衣男子,眼神还是那么的呆滞,显得很萎靡。
5.
在楼下待得实在很无聊,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我昨晚上的梦,于是便拿出来说与熊二,权当是个消遣。
“哎,熊,我跟你讲,做晚上我做了个梦……”
如此这般这么般如此,将这个梦凭印象讲了一遍,熊二也权当是个消遣,但没想到花牛的那几个手下却听着很真着,低声讨论这什么。
“他这算放快了吧?现在几点了”
“刚11:00,这肯定算放快了。”
“八大快头一个不就是团黄粱子,走,要钱去!”
说着一行人便向着我和熊二走了过来,有两个人走在前面,冲着我和熊二一扬下巴:“哎兄弟,您了放快了,掏钱吧。”
“什么就掏钱啊,什么放快啊?”
我说完这句话这一行人笑了起来。
“原来是俩空子!不管是空子还是老合,放了快了就得给钱。”
说着手就冲我们伸了过来,这下熊就急了眼。
“不给你能咋!”
就这么一句,对面打头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扽了下袖子抬手就要抡过来,眼瞅着就要掐起来的时候,不知是从哪蹿出一道黑影来,硬生生挡在我和熊二的面前。
只见他原地一个转身,一手一个,将对面打头的两个顺势撂倒死死地摁在地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是说过别让我再见着你。”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