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并不喜欢喝酒,不只是因为身体过敏的原因,但我总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来酒吧坐坐,却不喜欢过于嘈杂的环境,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我会成为伊方的常客……
周紫寒的“伊方”位于南锣鼓巷,这条700年历史的街区并未脱节于时代,相反的,历史的厚重反而为这里的一切加入了一丝一缕的醇香。
“我说,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我这好好的酒吧,都快成了休闲厅了。”
伊方与其他酒吧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里缺少热闹的气氛,反而是一阵清幽的静充斥着整间酒吧。
“你不是说就是为了给这帮文青们一个放松休闲的地方嘛。”
“李白斗酒才能诗百篇,这文青们都改喝奶茶了,这好东西自然也是越见越少了,我先忙去了,你朋友你自己招待吧。”
离开了南门仓的棋牌室,我就拉着熊二来到了紫寒的酒吧,这里也是我来北京这半年来的最多的地方,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对不住那八哥。
“可以的,这妞不错啊,怎么着,嗅上了?”
“你要是再扯淡我就点这儿最贵的,反正今儿是你请客。”
“得嘞,就当我没问,不过话说回来,看你小子怎么都不像是经常出入那地方的,怎么的就帮着爷捅了这个雷?”
我把八爷让我去找小胡子这事的经过跟熊二说了一遍,包括了那句八爷让我转达小胡子话,没想到就是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引得熊二异常兴奋……
“行啊,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还和这行当有关系啊。”熊二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从他的语气中还是不难听出激动的情绪来。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这怎么听着都像是厨子报菜名。”
说罢,熊二脸上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呆滞下来,嘴角仿佛刻意似的残留着一抹尴尬的微笑。
熊二起先以为我是在和他开玩笑,再三询问后才确定了我是真的不明白这话其中的含义。
原来这是盗墓行,或者叫“摸金”行中的“黑话”,由于蘑菇这种生物常生长在阴暗不见光的地方,所以“蘑菇”这个词便代指墓中的冥器,另外,行内还有“翻膛”和“翻大膛”的说法,意思就是刨坟掘墓,而这“膛”字自然指的就是墓,至于这“咸鱼”,听熊二的解释,应该是指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也就是人们多称的“干尸”,因为这尸体防腐的处理方式,确实和百姓家里腌鱼非常的相似。
“把这句话连起来就很好理解了‘新来了一批冥器,墓里有干尸’,怎么样年轻人,跟着雄爷有的是你要学的。”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倒斗’什么的。”
“嘁,你那就是小说看多了,这黑话要是连行外人都懂得了,自然也就算不得了,不过您这位八爷还真是不简单啊,那么大岁数了还在干这个,啧啧啧……”
就在熊二还在自顾自地感慨的时候,我却还在消化那一句简短的“黑话”,回忆着和-爷在一起生活这半年间的种种,没有一点能和“盗墓”这两个字联系起来的线索,但是脑子里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昏暗的光线,慌乱的人群,金属摩擦的声音,以及一个眼神……
“唉,唉!完了,这小子傻了,这样吧,妹子你还是跟了我吧。”
紫寒并没有理睬熊二的调戏,看到她伏在桌子上,就这样面对面地看着我,非常可爱。
“别愣神了,凤梨在外边等你呢,结了帐就赶快回去吧。”
“他买单。”站起身来,随手指了指熊二便走了出去……
2.
凤梨是八爷邻居家的孩子,正上初中,十三四岁,平日里八爷跑腿的活基本都是交给凤梨做的,不过大多也都就是买个柴米油盐什么的,我跟凤梨最大的交集,应该就是八爷叫他到伊方去找我了吧。
“可以的,您这位八爷还能在这四九城有自己的独门小院,啧啧啧。”
“欸,待会儿要是没事就不要多说话。”
我本来不打算带着熊二一起回来的,凤梨跟我讲八爷要我回去有要紧的事,但是熊二却要执意跟来。
来到胡同口,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虽然说天还没暗,但是人们陆续回家,这家里要是有个手艺好的,那菜香肯定是老远就能闻得到的。
“嘿嘿,娃娃,丐爷给你耍个戏法。”
进门前,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两三个孩子围在那里,几乎每天这个时候这些小孩都会出来撒欢,搞得整个胡同热闹非凡,但是现在孩子们却只是静静地围站在这个角落,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勾着他们的魂似的。
“呔,真是现在什么人都敢称爷了,臭要饭的自个儿还挺大范儿!”
要不是熊二这么一句低声的唾骂,我还真发现不了那拐角里的人,一个老乞丐,穿得很臃肿,只能从他少有的露在外面的部分看得出这个人的枯瘦,身上破破烂烂,整个人都脏兮兮的,就好像待处理的垃圾一般堆在那里。
原本只是出于好奇向乞丐看了一眼,却碰巧四目相对,一种被抽干空气般的压抑感瞬间散发出来,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有种戏谑,同时又能看穿一切的感觉,仿佛每个人在他的眼中都是赤裸一般,一切的一切都不会逃出他的掌控……
我俩就这样相互注视着,我继续被那种压抑感吞噬着,可能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那乞丐突然笑了,他也不再看我,只顾着翻弄着手中的一块红手绢,哗啦啦地响,我看不清楚,但是周围的孩子却被他的手法逗得直笑。
“怎么的你们这胡同里还有这么一活济公,就没个人管?”
“我也是头次见这乞丐,之前没有的,没有的……”
3.
“嘁,小兔崽子事儿办不利索,捅娄子倒是大拿!”
每次都是如此,都不用我自己出动静,八爷就能知道我回来了,今天看来,我和熊二在南门仓胡同的事情,八爷是已经知道了的。
“还带了个小黑胖子!”
八爷的院子,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深宅大院,就是一个小院子,院中种棵桃树都嫌挤得慌,此时八爷人在内屋,说的话我和熊二站在院门口都听的一点儿不带含糊。
“八爷!在下王亚雄,久闻八爷名号,特来拜见!今儿个黄兄弟是为我扛的雷,有什么事情大可算在王某头上!”
说着熊二对着内屋的方向做了个拱手作揖,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套说辞。
后来我问过熊二,他跟我说他顶烦了这些个礼数,其实他自己也是不懂,纯粹胡来,但是跟这四九城内的老一辈打交道,甭管对不对,哪怕依葫芦画瓢,那也得来这么两下,这也应了八爷常跟我说的,老北京处处都透着个礼。
也不知是不是熊二这两下讨了八爷的喜,见八爷没再说什么,我便带着熊二进了屋。
进了正厅转身拐进内屋,八爷此时正坐在屋内的木椅上,隔着个茶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身黑衣,虽说五月天气还有些清冷,但这男子的穿着明显严实得有些过了,头发很长,刘海盖过了眼睛,脸上稀疏挂着些胡茬,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而且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不难闻到男子身上有一股异味。
“行了,东西放我这,你先回去吧。”
八爷话声刚落,黑衣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之前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这一站起来才发现男子身材瘦小,整个人动作略显僵硬,与他萎靡的气场截然不同。
“熊,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他当然不对劲了,这小子应该是个土耗子,刚才我特地看了,他指头尖是秃的,没指甲盖,应该就是刨小坟,但凡他要是个翻膛的,肯定不会这么用手了。”
我还真没想到,熊二如此粗犷的外表下,心还挺细,表面上大大咧咧,这才看了几眼就能把一个陌生人看得这么详尽,看来这以后还真有我跟熊学的。
“我没你眼尖,我就是觉得这人身上味道太大了,阴气也重得厉害。”
“嘿,行啊小嘉嘉,你小子还懂得看这个,真的假的。”
“他当然会看了,”一个女声打断了熊二对我的调侃,这声音中还透着一股的魅惑……
循声望去,此时一名女子正从小院向着屋内走,浅棕色的高跟长靴敲在地上,每一下都有力地落在心里,一条修身的牛仔裤毫无保留地勾勒出她诱人的臀型,无意间的一个对视,好似从她的双眸中涌出一阵热浪,淌到了脸上却又变得清凉,那种感觉,让人上瘾。
“他们家可是世代的阴阳。”就这么一句话,重锤一般,死死地砸在我的脑子里……
人们口中常说的周易玄学,总是给人感觉很神秘,或者被称作为“迷信”,其实并不然,总体来讲可以分为“五门四类”,五门分别是风水、相术、经络、阴阳和奇门,其中相术、风水、经络和阴阳这四个门类以人为本,这便是“四类”,而人们比较熟悉的,或者说有所耳闻的应该就是风水和相术了,其中各个门类有所相通而又各自不同,我们家则属这五大门类中的阴阳一门。
而这件事现在也只有爷爷的几位故友知道,甚至就连我们自家人也并非全都了解,我也实在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他人,即使是我身边的人,如今眼前这名女子却如此地轻描淡写说了出来,着实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五爷的后生?倒是和我三哥有一像。”女子刻意从我身边擦过,转身坐在了方才黑衣男坐过的位置上。
转头看一眼八爷,再看看熊二,熊二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兴奋不已,反倒是自己在角落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而八爷则跟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往屋外走。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
“这孩子,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论辈分的话你还得管我叫声姨,况且咱们这老几家的事,彼此都门儿清。”说着,女子把稍薄些的小外套脱下,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长袖,完整地露出了她身为女人足够引以为傲的曲线。
“她才是我让你找的人。”说着八爷进到屋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兜子,不大,只是方才点着的烟已经不见了。
原来眼前这位女子才是白天那间棋牌室的老板,姓胡,单字一个“鲜”字,而那位“小胡子”只不过是她手底下的人而已。
胡鲜家世代从事赌博行业,现在的棋牌室,也算得上是祖业了吧,胡鲜今年刚刚三十出头,看起来与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并无两样,只是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些。
转眼间八爷已经来到了座位上,手中的布兜放在了茶桌上,眼瞅着就要打开的时候,胡鲜伸手制止了八爷。
“八爷,您看您急什么,这家里还有客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