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岛宫殿,某个育药殿前。
青铜门户前的禁制摇摇欲坠,然而远处那道声音划破空气般清晰传来时,撼动禁制的血妖却全都停下来,咬牙恨恨地扭头,朝离开宫殿的方向而去,唯独一名血妖没有丝毫动作,只是摸着自己下巴,眉目皱起仿佛在思索什么,“全部人出去搜寻血皇化身的同伙?是他们吗?”
“鲁克,怎么还不走?!”一名穿黑铁甲胃的血妖走在后头,注意到有一名血妖竟在青铜门户前发呆,握着长矛看过来,眼神凌厉如刀,怒叱,“难道你要违抗血寒殿下的命令吗?”
“不好意思了队长。”被称呼为鲁克的少年在铁甲血妖眼中面目忽然有些模糊,渐渐重叠为另外一张人族的面孔。铁甲血妖吃惊得看着这一幕,仿佛某种幻境正在逐渐清晰,让他握住长矛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是面临死亡的恐惧,这一瞬间他看到了等待自己的结局……
“我就没必要过去了吧。”少年笑着,手轻飘飘地印在他胸口。
他低下头来,苦笑着,栽倒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里那少年转身轻易进入了育药殿。
……
空荡了多年的洁白城池中,此时街头巷道到处可见赤色皮肤的血妖身影。
在一条巷道,穿白甲的血妖少年站在一个屋檐上。这是横插在墙壁上的一个小屋檐,是用白石铺上青灰色的琉璃瓦而成,横搁于闭起的木门上,是小店后门挡雨的檐。血妖少年的目光落在白色的墙壁,上面还有粘稠的血迹,那血迹中粘着些碎肉块,他用手指在血液上划了下。
“原来如此吗?”血寒看着那血,摇摇头。这片宫殿的不少建筑的后门都有飞檐,都藏在巷道内,但都是短到一眼望顶的程度,这导致他疏忽了这个飞檐,让那三个狡猾的猎物溜走。
血寒没有再看那摊血,实际上那摊血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信息,三人中唯一能挡下他攻击的那个人生命已经摇摇欲坠,所以他只需等待。他漫步在无数血妖奔走的街道,走上那位立于中央的大殿,浑身脱力的血螺和血炎子看着他,但他不在意,只是将地上那把血红唐刀捡起来。
“你会是血皇陛下的化身吗?”他抚摸着做工可与【血魔】媲美的唐刀,轻声呢喃。
“不过不管你是不是,你也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他忽然冷笑,把手中的唐刀丢开,坐在了大殿的上首,“血螺,血炎子,现在给你们二人一个任务,吩咐下去,加快搜寻力度。”
“是!”两名骄傲的血子此时都在血寒身下单膝跪地,撑着疲弱的身子重重地点头。
“务必尽快,否则,回去之后我会让父亲大人责罚他们的。”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就算失去借来的力量,集此地血妖也不怵那三人,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不愿拖太长时间。
血螺和血炎子离开了大殿,血寒在孤身的大殿内,缓缓闭起眼等待消息。
……
竖起的高阁是这片洁白城池中仅矮于中央宫殿的地方,就在宫殿的附近。
高阁的第一层,木桌上主人摊开着昔日主人的书籍,上面写满古老的文字。素青将昏迷的古殇轻轻放在床上,秋月正小心翼翼地侧头把眼睛探到房间干净如新的窗户边,顿时看到外面的街道上都是皮肤猩红的血妖在走动,她这么观察了会,目光闪烁,然后就悄悄把头缩回来。
“怎么样?”素青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
“素青兄挑的这个地方果真绝妙,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搜查到这个地方。”秋月不吝惜自己的赞叹。他没想到素青居然知晓这高阁阵法的缺口,即便被发现那阵法也能抵挡些时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就在天岛宫殿附近,宫殿有血寒坐镇,这些小血妖想着血寒在的地方我们理应不敢靠近,自然不会想到来搜查这里。不过这个地方也无法隐藏太久,当他们向内围探察,这高阁的阵法撑不了多久。”素青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没放松。
“那古殇师兄能在那之前恢复吗?”秋月担心地看了眼床上睡着般的少年。这时古殇以秘法【偷天改面】制造的面具早已消融,露出一张俊逸的脸,但这张脸苍白而且嘴角挂着血丝。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素青看着昏迷的古殇,狠狠一咬牙,指尖竟有一滴赤金色的血液渗透出来。秋月有些震惊地看着那滴血,那血液上藏着让她心悸的波动,仿佛有一尊天神般的强大存在用气息在压迫她。素青将这滴血滴在了古殇胸口,而后这滴血便从胸口融入他体内。
“这样就好了吗?”秋月忍不住在一旁问。她知道素青那手段的独特,在施展之后这个如公子般的少年气息也明显地萎靡了些,但她却不清楚那滴血对古殇的恢复能够起到多少作用。
“我能做的都做了。”素青有些肉疼地道。这次他可是下了血本……
秋月也只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极北寒川,寒族冰宫。
距离那场浩大的试炼结束已经过去三日,从【冰晶凤凰塔】出来的寒族天才每个都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收获,而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寒族当代的圣女,寒族当代族长无比珍贵也是唯一的女儿寒雪棂。据说这位圣女竟然在试炼中获得了远古最初时开辟寒族的那位始祖的传承。
作为玄月大陆人族的五大武道世家,寒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浩劫后的那时间,而寒族始祖在族中更是一个不曾被超越的传奇,传说其实力超越武道帝皇,掌握当时大陆人族半壁。
然而在那位始祖之后,漫长岁月中寒族再无一人可得到其传承,可想而知,寒雪棂得到了始祖传承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被视作寒族崛起的标志,就连外界,五大世家中耀家那位年轻的少族长也表露出欲要结成联姻的心思,寒族也在族长的应许之下上下都张灯结彩庆祝起来。
此时,寒族的禁地内,举族上下的狂欢似乎也波及不到这个宁静的地方。
黑色的祭坛上静静躺着雕刻了无数神秘花纹的石台,散发出岁月悠远的气息,里面则盛着些清澈的液体。雪棂就站在这个祭坛之上,静静看着石台中的水面。那水面反射出没有戴面纱的她,容颜如盛开的蓝灵仙那般绝美动人,但此时她好看的眉宇间却露出细雨绵绵般的思愁。
在寒族的这场狂欢中,备受瞩目的圣女却缺席现场,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她想起当年自己还只是顽皮的小丫头,总会偷偷潜入禁地,然后趴在石台上,那时水面有她倾慕的身影。
“还是看不到吗?”她叹了口气,小声地嘀咕。
从【冰晶凤凰塔】离开后,数日来她心神不宁,梦里也总是古殇哥哥死去的场景,才会在今日借圣女的身份溜到禁地中,希冀着这上古遗留的石台能向当年那样让她知道少年的近况。
“你在这干嘛呢?”
“父亲。”雪棂没有转身,只是看着水面说。
“暂时不能离开,为父还需要你去龙城绝地一趟,其他以后再谈。”身后的族长道。
雪棂撅了撅嘴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着族长,“不过我要父亲的保证,保证在我可以离开家族前没有人伤害古殇哥哥。棂儿此生非古殇哥哥不嫁,希望父亲能够成全。”
“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他。”族长皱起眉,“至于成不成全,就看那古殇的表现了。”
“谢谢父亲!”雪棂心里虽还担心,但总算勉强露出笑容。
族长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摇头。那古殇被他的疯子师尊派去血妖炼狱内的试炼之地,若真在里面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保不得他也要被这个女儿逼着与紫禁宫一起参合进那摊浑水。
……
光芒传达不到的地方,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只有一片无际的黑。这黑暗中一名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淡紫色的眼眸充满了迷茫,他看着这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一股力量拖着他下坠。
少年的眼神逐渐清晰,他回想起来,血红的太刀劈开风斩在他手臂上的剧痛,闭合的口腔里充斥的血腥,怀里娇柔的身体和旁边奔跑着的朋友,像是被打碎的玻璃被逐渐拼接起,然后他的嘴角也微微地翘起来。他终于给了朋友一条活路,而他早就撑不住的身体看来是崩溃了。
这是要被拉往死后的世界吗?
抱歉了棂儿,古殇哥哥也许要毁约了,没办法去找你了……
对不起师尊,您对我抱有那么高的期待,但徒儿还是要让您失望了……
还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我一直没有回去,你们该担心了吧?如果听到我的噩耗恁二老会不会悲痛欲绝呢?孩儿不孝,不过您两身体还硬朗,应该能再生个弟弟妹妹陪伴身侧吧……
少年就这么胡思乱想,想到自己在琅琊城的儿时玩伴鹰飞、想到都魏城的一众友人、想到芊依城的那对姐弟、想到离去的二弟和独自留在紫禁宫的三弟,脑海中的画面就像走马观花般一幕幕闪烁着跳过,他感觉身体也有了一丝温度,仿佛在这无边黑暗中都能看到温暖的光明。
光明……光明?!
他忽然回过神来,发觉竟然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的眼中有一点下坠的金光,那金光散发着无比温暖的一股能量,让他本来已经冰冷僵硬的身躯此刻都仿佛逢春的枯木般重新有了生机。
他咬着牙伸出手,那刚恢复了一丝知觉的手,然后用尽身体最后的力量将金光握住。
在他握住了金光的那一刻,黑暗开始破碎,那金光则化为无数繁杂的纹路密布全身,震耳的龙吟在他的体内响彻欲升天,仿佛有一只束缚在他体内的神龙在用身躯不断撞击他的胸腔。
那神龙的声音越来越震耳,在感觉自己快要听不见任何声音的那一刻,古殇感觉身体深处升起一轮光芒耀眼的紫银太阳,那太阳的光将他的丹田染成一片绚烂,铺天盖地。那是他熟悉而陌生的力量,随着他的出生这天地赋予的恩赐,那是被称为禁忌体质才拥有的神灵的威力。
所有的伤势在这一刻尽数痊愈,他猛地张开了自己的双眼。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