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清晨,草叶上沾了点点晶莹的晨露,将叶尖给拖得微微垂下来,仿佛垂钓老翁手中的纤长鱼竿般微微晃动着。而在帐篷一边,訾筠闭着双目盘膝坐在半空中沉浮,一身白衣的莲茵皇朝少年静立在帐篷旁看着少女如羊脂白皙细腻的面孔,眼中迷离着像在沉思什么。
“訾筠小姐的《茵漫天地》已经接近小成了吗?”白衣少年的目光最后落在少女身下的草地上一圈范围,有隐晦的光晕在其中荡漾,不由小声地这么嘀咕,情绪有些低落。
莲茵皇朝的皇室訾氏家族徽章便是一朵绽放的素白莲花,而茵之一字则取源于訾氏家族老祖开辟江山时所创下的《茵漫天地》,能够被与家族徽章比肩,足以窥见这门功法在訾氏家族中独一无二的重要地位,事实上,在訾氏一脉中甚至还有着成为家主必须要将《茵漫天地》修至大成的惯例,而这又是一门仅有女性可修炼的法诀,才导致訾氏素来女主的局面。
作为镇族绝学,《茵漫天地》在訾氏家族后来数千年也有不世奇才将之修补完善,已与当时无法同日而语,放眼今天的天阶功法中都属于顶尖少有一列,而訾筠能够在不满十六的年龄就将这一门功法修炼至接近小成,如此天资放眼訾氏历代也处顶尖,让少年无力追赶。
“唉。”良久,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忽地神色微动,注意到訾筠薄纱上双目睁开,看向他露出有些疑惑的眼神,随即便感受到地面微微轻颤,像是有万千骏马在旁边奔腾而过。
“啊仁,外面怎么回事?”訾筠说着,莲足轻点在草地上落下。
白衣少年想说自己不清楚,忽地一阵绵延的大风从背后刮来,訾筠面色微变着直接越过了他。白衣少年见状也是转身追了上去,跟在訾筠身后走出了数步,视线豁然开朗。
从两根巨树的中间望去,苍穹之上,五彩流光燃烧着席卷万丈霞云,虚幻的龙影绕山岳盘绕了一圈后就如寒冰般消散于天地间,只剩下神禽高亢而清鸣鸣声自峰顶渺渺传来。山下仿佛被引爆了一般,手持各式神兵的试炼弟子踩踏着草地如同洪流般争先恐后地涌入峰中。
“开始了吗?”狂风将她身上的襦裙吹得飘起,訾筠看着这一幕,低声呢喃。
訾筠的眼角注意到另一侧,步青影和血骨灞也率领着那二三十人的队伍行动,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般,瞬间身影便没入被五色光辉笼罩着的龙首山峰,訾筠也没有耽搁。
“啊仁,让白莲的大家也都出发吧。”
小声吩咐了下啊仁,訾筠眼神有些凝重地望向飘渺迷蒙的峰顶,隐隐有些担忧。
龙首山峰之巅的禽鸣沉寂,取而代之是让地面震动轰隆的脚步声,被集结起来三支人数超过千位的庞大团队在各自队长的领导下分成三面浩浩荡荡地向峰顶进军,带着火热大踏步地奔向燃烧着五色光焰的峰顶,弱小的队伍寻隙而动,意图在这样的乱局下夺下机缘。古殇脚下电闪雷疾,一行人也避开了大部队所行进的道路而从林间蹊径横穿,高速向峰顶移动。
“竟是龙影显化,这种异象……”耳边传来茵祁轻声的呢喃,奔跑中的古殇侧头,看到茵祁还是仰着头盯向天空,古殇知道他是在透过林荫看向隐约的峰顶,被冲天五色光芒笼罩着的峰顶显得神异非凡。他正想开口询问茵祁一些问题,却见这位神秘少年忽然向他看来。
“峰顶神异,却并非龙脉之首孕育而成的宝地真正所在,古兄和百兄若是想要截获这条龙脉机缘的话,就请先跟我来吧。”茵祁说完,脚尖一扭钻入了身侧的丛林。
古殇注意到茵祁的手中隐约有流光闪烁,宛如罗盘般的光针旋转着指向丛林,猜测大概是这神秘少年用来探测龙脉宝地所在的独特术法秘诀,这样的技巧他也曾在树上看过,只是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看了眼百截,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扭身带队跟在茵祁身后钻入丛林。
站在山下感受还不真切,一旦进入其中才会惊觉这龙首山峰远比想象要庞大,数千人涌入其中就犹如如海水滴,没有溅起多大风浪便融入其中,完全无法看到有太多变化。
一道飘渺的白影掠过,那是由于速度过快而飘散起来的纱纺齐胸襦裙,背后还紧紧跟随着四五十名少年少女,在林间疾驰而过。白莲实力本来就顶尖,再加上此时訾筠只携带白莲的少数精英,自然很轻易就超越那三支看似庞大实则良莠不齐的临阵之师,冲在了最前列。
訾筠的双目嘴唇轻轻抿着,只是盯着前方。并不是只有白莲冲得最快,林间的别处隐约窸窣声传来,她知道这是步青影和血骨灞那二人组合起来的队伍,只会比她们更强。
眼前光亮忽地充满整片空间,訾筠下意识地脚步停顿下来,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横起的岩壁阻挡了去路,五彩的光晕从地面钻出后散布满了整片空间,訾筠稍微适应了一下骤然强烈的光线,莹白的下巴抬起,视线升高到岩壁上,便是这座龙首峰的最顶。
“不愧是白莲,倒是不慢。”旁边一道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訾筠侧过头,步青影和血骨灞站在前方,他们所带领那支临时组合起来的联军队伍也站在二人身后,峰顶之下的另一个地方,正向他们这边看过来,眼眸内皆带着戏谑和自信,似乎此处已是归属于他们。
訾筠面纱上的双眉微蹙,嘴巴张了张,却忽地转头又看向光晕笼罩的山巅。
清丽的禽鸣声再次传来,在岩壁尽头,一只通体青色的神禽展翅,双翼延伸出去都有近三丈,像刀锋般锋利的一对爪子深深扎入岩石内,昂起的头颅微垂,正俯视着他们数人。
“这就是你所说,把守着峰顶的神禽吗?”步青影皱起了眉头,他和血骨灞也都发现了山顶沐浴在五彩光晕中的神异禽鸟,这个少年隐约有一股危险感觉自心底里冒出来。那禽鸟的目光巡视下,他呼吸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瞳孔在扫到禽鸟那双利爪时也猛地微微收缩。
步青影是在询问訾筠,不过訾筠并未回答,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天空中传来猎猎的风声,神禽被他们惊动,扑扇着羽翼,而后猛地用力一震,犹如利矢般飞掠下来。
訾筠神色一动,连忙呼唤白莲的众人撤回山林,将步青影一行暴露在空地。
“不就一只扁毛鸟吗?没种的娘们!”血骨灞没什么畏惧地狞笑一声,一双通红的眼珠瞪大了直视着俯冲而下的神情,头颅高傲地昂起,毫不退缩地猛一蹬地,身体如同炮弹射向半空,手臂上的肌肉鼓胀得仿佛岩石一般,青筋蠕动着,拳头轰出,在音爆声中向青鸟神禽的头颅砸去方向。一旁步青影身体晃动了下,似乎想要阻止血骨灞的行为,却没有来得及。
一声炸响,却不是血骨灞拳头砸在青鸟神禽头颅的声音,在他的拳头距离神禽头颅还有约莫一尺的距离时,神禽的右翼先一步扇动着抽在他身上。訾筠只见有一道黑影被猛地抽落到地面,直接砸出一个深坑,草地下的泥土也都被砸飞,大量沙尘在这一砸下飘散到空中。
“啧啧,倒是比想象的强大。”步青影呢喃着,訾筠撇过头看去,这个披甲少年还是如既往那般表情朦胧没有变化,仿佛那一击被抽飞的并非什么盟友,不由心底升起寒意。
“吼!居然是一尊太古神禽后裔!”忽地,山林惊颤,虎啸声自沙尘内响起,一只兽爪撕破了弥漫半空的沙尘,足有两名成年人高的血红猛虎便从蒙黄中缓缓迈步,踩踏在草地上走出,缭绕煞气的猩红双目死死盯向天空中振翅的青鸟神禽,有不加掩饰的惊人杀意透露。
“露出本体了吗?”血红猛虎全身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致,绷着令人能感受到这幅身躯随时能够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它的关节处有猩红的骨刃长出,锋锐的獠牙利爪在阳光照射下透着逼人森寒,像是能够轻易将一个人撕成粉碎。步青影看着血骨灞显露出来的本体,感觉面对的是一件活着的杀戮兵器,血骨魔虎此躯就天生注定他们是永远生活在杀戮中的族群。
血骨灞忽然动了。显露出本体的他拥有比先前更恐怖的爆发力。只见他肌肉忽然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壮硕的四肢猛地在地面一蹬,下一瞬间他的身躯就如箭矢般化为一道血光横穿天际杀向青鸟神禽,恐怖的速度甚至伴随嘈杂音爆,隔着些距离的訾筠都感觉一股风扑来。
血红猛虎和青色神禽在半空杀到一起。虽然血骨灞的实力比之青色神禽还有些差距,但血骨魔虎本就是大陆妖族中肉身最强大的种族,即便被青色神禽抽落到地面,血骨灞却很快就起身又杀回去,像是没有受到什么创伤。大片沙尘被砸起,步青影站出来,在他的一声声号令下青影和血骨的精英也都间隙增援,青色神禽被拖住在原地,愤怒长鸣却又无可奈何。
“步青影!”訾筠忽地面色微变,银牙紧咬,她发现在步青影的指挥加上血骨灞似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他们白莲众人竟是被迫逐渐接近了战场。她面色变幻,终是有莲花般光华自手中绽放抛出,砸在正飞扑向他们的青色神禽右翼。神禽吃痛,双眸也猛地向他们盯来。
“又不是单单只针对你们。”步青影脸上露出莫名笑容,随即擎一把剑,背后青光朦胧成帷幕向四周延展,顿时大片林木被湮灭,一大群隐藏其中的少年也暴露在神禽视线。
訾筠见状,面色大变,猛地再看去,却发现已经失去了青影、血骨一行的踪迹。
不远出,神禽飞入高空发出一声嘹亮清鸣,青焰覆盖在它周身汹涌燃烧。它翅膀猛地用力扇动,滔天的火舌窜上天空烧穿了云霞,将天幕染上深沉的青色。訾筠的眼中倒映青焰向站满汇聚而来少年的地面席卷,如火雨般铺满了整片天地,全然一副末日到来的恐怖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