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自清明过后，一时竟因一个清风小镇而变得风起云涌。原本长久以来朝廷赈灾救济百姓是已经有了一套十分完备的体系和流程的，只是此次偏巧遇到太子在南京而且还是正欲往疫情爆发的清风镇去，谁敢担这个责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动摇国本所带来的灾难岂是一镇之民的性命可以相比的。太子若听从劝告尽早离去便罢了，否则一场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只是现在的一切都还尚在一片平静的表象之下罢了。
暂且不管此时南京城将要发生的事情。此刻的BJ城内，那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自天机处离开，便立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火速赶回京城了。尚在路上时，便收到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宫中的气氛已经十分紧张的消息了。
“陛下！”看着上方躺在御榻上气色有些难看的弘治皇帝，牟斌腹内五脏一阵翻腾，不是滋味。年前时陛下龙体还十分康健，怎么坏的竟这样快！他不敢想之前在南京城时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自己一生忠心耿耿守护的陛下难道真的要走到尽头吗？
“水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就从没有再这样喊过眼前这个忠诚的老朋友了。此刻，弘治皇帝陛下咳了几声，又有些虚浮的说道“此去要办的事情都怎么样了？他，是怎么说的。”提起口中的这个他，弘治皇帝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了。当初自己三人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曾一起面对这明宫上下以及朝廷内外的种种危险才走到最后一步，可以有机会一起建立我们梦想中的大明。可是，却不知这一场征途总要有一个人先走。
闻听陛下问起，牟斌这才想起如今不是为陛下的病情伤痛的时候，忙回禀道“陛下，明王殿下已经知晓了库银交割时出现了问题，说是这件事他自有打算，我们不必再插手了。还有就是臣离开南京时殿下一行已经到了南京。而他，只给了陛下一封书信，说是凡事知天命尽人事即可，前程莫问。而且他也不便在插手尘世。”
虽是早已知道他的性子的，但孝宗听到牟斌说起仍不免有些失落，若得他倾力相助照儿，那天下无忧矣。无论是诸王还是朝臣定然都会安安分分的。只可惜……想起说是还有一封书信，孝宗惆怅之余还是定了定神向牟斌道“卿速将书信呈与朕！”一旁得怀恩也忙走下去将牟斌手中的书信接过。
孝宗展信仔细看去，却只有短短数行。“所求之事，不必问天。所忧之事，不必怨己。任君思虑万千，恐难佑子孙周全。帝传二世，紫薇西渐。外藩入继，帝星耀江汉！”方览信毕，孝宗陛下神色没落地喃喃重复着“帝星耀江汉”一语，心下当真是五味杂陈，想朕为大明操劳一世，一直恪守着为君之道，不敢有半分懈怠，难不成竟落得个皇嗣断绝的下场？苍天啊，果真不佑我大明吗？
殿下的牟斌见陛下看完信后一副失色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这信也是在离开他那院子中才发现在自己身上的，对于他的这些异于常人的能力，牟斌是从不曾怀疑的。
“陛下，陛下！”御榻前的怀恩轻轻唤了两声说道“陛下，信的背面好像还有字。”孝宗听见此言，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将信翻过来定睛看去。“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死境一生机，得之永固。…………”见那最后一句的解救之法，孝宗陛下此刻心中大为疑惑，怎么？这一切难道是因为召沐氏女进宫吗？区区一个女子怎会影响我大明国运？虽这字体与之前的有些不太相似，但此刻孝宗陛下却是无心再计较这些了。来不及仔细思索了，忙命怀恩取烛台来，索性将那信都给烧了。“帝星耀江汉！”光是这一句话就不知道会勾起多少藩王的野心，此信万万不可流传出去。将信烧完之后，孝宗许是动了气了，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了起来，稍稍平缓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撑着御榻坐起身子对怀恩吩咐道“速速去将《皇明祖训》取来！”牟斌见孝宗陛下看过信后如此大的反应，一时还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心中自己挂着之前他说的什么时间不多之语，故看着怀公公退下后，向孝宗陛下请示道“陛下龙体欠安，是否要将太子召回京城，以防心怀叵测之徒借机对太子不利？”
孝宗摆摆手，“此事暂且无妨！牟卿，朕实话与你说了吧！朕感觉自己此次恐怕是大限将至了，所以要在太子回京之前安排好一些事情，待日后太子登基方能确保不会出什么乱子。届时还望卿要好好辅佐太子！”说到此处，连孝宗自己都不免有些难以自控的流下泪来，君臣二人相对更是悲从中来。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方不负天下臣民之望。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少主。不敢有负陛下重托！”
“好好好……”不多时，怀恩已从奎章阁取来了太祖时便颁行天下的皇明祖训，与其说是颁行天下，其实倒不如说这是一部专门为皇族尤其是皇帝制定的法律。自太祖后诸帝无不恪守，皇室宗族也多有因违反祖训而被终生监禁在中都凤阳的，因而至少表面上是不可逾越的。故时人有言，明皇有三忌：一曰祖训，二曰孝陵卫，三曰南宫。此三者，皆乃明皇终生之大忌。取过怀恩呈上的祖训，孝宗陛下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这是一部每一个宗室成员尤其是皇室从小都必看的，这一条条祖训无不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着每一个朱家的子孙他们在享受着常人所没有的荣华富贵是应该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翻到最后一页，孝宗默默地看了良久，半晌要过笔墨在最后一行边写边念到“凡承我大统之嫡系子孙，终生不可迎娶沐氏女入宫！违者，天人共罚之，祖宗不赦！”
“陛下！”当孝宗写下最后一笔，牟斌和怀恩都清楚地知道这道临时加上去的祖训意味着什么。此一言，便是断了沐郡主日后入宫的一切可能，可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将远在YN的沐郡主接进宫来？什么功勋贵戚之女，什么深得陛下娘娘喜爱，在家国天下面前着一切究竟又都算的了什么！
孝宗一下费了这多神，已是有些累了。示意他们不必再多言，缓缓道“这天下是我大明的天下，可也是天下人的天下啊！怎可为了我一家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朕去后，照儿年轻气盛，恐难听尔等劝阻，多生祸乱，唯有如此方能永绝后患。这坏人朕做了便是了！”
牟斌楞楞地听罢，浑身已是颤抖不止，难道这次真的无法改变了吗？陛下，竟然已经自己放弃了自己！想起以前在东宫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那个意气风发，立志要改变先帝成化朝乱政，还天下一个清明世界的太子如今难道就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荒唐是一生，圣贤也是一生，到最后不过都是如此罢了。不行，他是我的天，我守护了一辈子，仰望了一辈子的天，怎么能就这样败给命运！对了，命运！想到这里，牟斌忙向孝宗道“太子年幼，陛下怎可轻言生死！既然他不帮陛下，臣请求入酆都向明王殿下借九龙星盘为陛下续命改运！”
孝宗闻言不及思索便摇头否定了牟斌疯狂的建议。“够了，此事不必再提，那是镇国祀魂之物，万万不可觊觎！”想是牟斌的话令孝宗动了气，只交代了他不准出京便命他退下了。
“怀公公，朕做对了吧？”空荡荡的大殿里，孝宗有些疑惑的向身旁的怀恩问道。
“陛下一直都是对的，只是……”看着孝宗苍白憔悴的脸，老迈的怀恩流着泪说道。“只是恐怕要苦了小爷和沐家丫头了。”怀恩忍了几忍，终于还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孝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少有的浮出了一抹笑容。“没事，吾儿是大明的未来，是天子，日后必会明白为父的苦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