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区的战斗一触即发。与此同时,圣天使城另一边,国立墓地。
棕色骏马在雨中疾驰,溅起水花带着泥浆,行过之处留下凌乱的蹄印。道路愈加宽阔,两侧矮房越来越少,植被茂密起来。
马背上,奥尔娅抱着老爹坐在后面,看着沿街景象飞快逝去。弗雷伯格一路上只顾驾马,没怎么说话,像是有心事。
“老爹。”奥尔娅小声唤,却没有回应。
“老爹。”她稍微提高声音。
“嗯……嗯?什么事?”弗雷伯格显然有点愣神。
“不,没什么……”她说,“你有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吗……可能是吧。”
“紧张吗,应该也有点激动吧?”她把头靠在老爹厚实的背上,一手腾出来撩撩头发。
“可能吧。进城之前说起来还算比较平静,但现在到了这里,好像不由自主就……紧张和激动起来了。”
“九十五年,我还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应该不只是紧张和激动吧?”
“当然,我现在的感觉远不止紧张和激动,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弗雷伯格轻声说。
“打个比方吧?”奥尔娅说。
“打个比方……就好像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你曾发誓要用一生去珍爱。但有一天有人把她夺走了,你很愤怒,却无能为力,因为你的能力不足以夺回她。”
“过了很长时间,你隐忍着,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别人都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但你没有,你一直将她埋在心底,发誓有一天要夺回她。”
“直到这一天来临了,你做好了一切准备,只为了夺回她。就算明知可能是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弗雷伯格说着,马匹慢慢减速。
奥尔娅若有所思地点头,闭起眼睛,没有做声。弗雷伯格似乎也还沉浸在自己的一番话里,沉默着驾马。
又是一路无言,只有风雨与马蹄声。
“我们到了。”
弗雷伯格勒马,骏马发出一声长鸣,前蹄悬空。奥尔娅睁眼四顾,打量着这个人迹稀少的地区。
这里算是圣天使城沿海近郊,房屋密度较小。国立墓地就在这里依山而建,规模巨大,旁边是夜空下黑色的海。
墓地入口是巨大的拱门,全天对外开放。弗雷伯格压低兜帽:“往上走吧,上面视野更好。”
奥尔娅跟在他后面,一边往上坡走一边四顾。国立墓地很大,靠近山脚的墓园埋葬着的大多是家境不错的普通人家。
两侧密密麻麻的各式石碑在雨夜下伫立着。闪电划过,映亮了上面石刻的文字。有姓名,出生和离开的年份,以及墓志铭。
“说起来,大晚上来这种地方还是蛮恐怖的。”奥尔娅跟紧了些。
“对啊,是挺阴森的。”弗雷伯格说,“但也挺奇怪的,明明我们感受不到时间带来的威胁,却也会害怕。”
“可能就是因为感受不到,才会害怕吧。”奥尔娅轻声说,“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袭我们。”
弗雷伯格笑笑,继续沿着石阶向上走。
随着离山腰越来越近,两侧的石碑也更加精致,数量也变少了,上部墓园是稍微有些地位名望之人的安息地。
弗雷伯格加快脚步,在他面前几十米远处是又一道拱门,还有围墙拦住。但这次不同,两扇铜艺门紧锁着拦住了去路。
门旁边是一个小房间,亮着微弱的黄光。应该是守夜人的房间。
“老爹,那里有人。”
“如果是人类就把他弄晕,如果是狼人就把他丢到海里。”弗雷伯格说着悄悄走上前,透过毛玻璃窗看进去。
里面是个年轻小伙子,双手放在肚子上,靠在桌边坐着睡着了,皮帽遮着半张脸。
弗雷伯格轻叩窗户。守夜人不禁一抽搐,昏昏沉沉地揉眼,看见窗前的人脸吓得差点把门踹烂。
“不好意思。”弗雷伯格歉意地笑。
“不,不……对不起,是我的失职!”惊魂未定的小伙子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打起精神坐正,“有什么事吗先生?”
“我们来看望故人,不知道能不能放我们过去?”
“不好意思,后面的园区我们晚上不对外开放,只能请您明天来了。”
“那真是遗憾。对了,我还有个问题。”弗雷伯格说,“你是人类吗?”
“唔?”年轻人一脸呆滞地眨眼,然后像是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咽了口口水,“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弗雷伯格一怔,皱起眉头,右手血气凝聚。难道这个守夜的是狼人?
年轻人也皱眉,左看看右看看,神情十分严肃,声音却在颤抖:“先生别吓唬我。有圣母在天守护,这墓园的灵魂不会乱来……我当然是人类,你也是人类,我们都……”
弗雷伯格没心思再听他说下去,一把扯烂紧锁的木门,尽量控制好力度手刀下去。年轻人最后一个音吞了回去,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老爹……你没把他弄死吧?”
“应该没有,我不知道。顾不上那么多了。”弗雷伯格的语气怪怪的,明显没了先前的从容。
奥尔娅没再多问,他也没再多说,一下拉断铜艺门上栓起的铁链,上部墓园大门洞开。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原地,像是要掐死谁似地深吸了一口气。
几秒后,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有点失控了。”
“没有人照顾你,谁知道你现在会变成怎么样?”奥尔娅靠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没事了老爹。”
弗雷伯格轻抚她的手,没说话,和她并排走。右侧山下是漆黑的海,雨势没有减小,海面也有些不安地高涨。
“我答应你的。这就是圣天使城的海,你去那边看看吧。”
奥尔娅往右边走了两步。即便拥有夜视能力,雨夜中的大海在她眼中还是漆黑一片。
很快她就走回来,摇摇头:“不用了,一片漆黑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又陷入沉默,沿着越来越宽的石阶上行。两边的石碑已经屈指可数,特征各异。三米厚土下有曾经的荆冠会成员。
“那里应该有些狼人的墓碑,一个个都是传奇……可惜任何东西的鼎盛时期都那么短暂。”弗雷伯格说着,不禁走向其中一个剑型墓碑前,却没看上面的字。
“老爹你不会要……把它砸烂吧?”
弗雷伯格苦笑摇头:“换作九十五年前的我,估计得把这里给毁了,但现在不可能这样冲动了。逝者为大,曾经多少仇和怨都带走了。”
他说着,在石碑前深鞠了一躬。奥尔娅也跟着鞠躬。
“差不多到这里,就要分开行动了。”他将女儿轻搂入怀中,为她撩开眼前的一缕红发。奥尔娅看着他,只是点头。
“说起来,我还真是个蛮自私的人,为了这次的行动把你们也带来了。而偏偏我要做的是最简单的,你们却要辛苦一些。”
“我和老弗农是自愿要来的,而且我也很想见见她。”奥尔娅摇头,“老爹你就别想太多了。”
他点头,轻吻女儿的额头,转身欲行:“我先上去了,外面如果有情况,你就放一枚信号弹,我会立刻出来。”
看着他身影渐行渐远,奥尔娅忽然喊住他:“老爹!”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奥尔娅莫名有点心虚,“只是动作快一点。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去教区和老弗农会和?”
弗雷伯格站在原地,一边往上冲一边摆手:“我尽量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