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下午,十六时。中央堡垒,莫顿。
近来的天气开始变得有点恼人,虽说是多雨的夏季,但全国大范围下雨却是少见。
十六时,离收工还有一个多小时。外面下着雨,原本准备晚上出去玩的计划又泡汤了,大多数人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只收工后早早回家了。
雨幕下的莫顿相比平时要少一分热闹,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倒是安静了不少。
街道旁的一家酒馆里,一位年轻的男侍坐在吧台后,一手托着脑袋昏昏欲睡。
白天本来就没什么生意,下起雨来门前都看不到有人经过。白天一般只有一位酒侍值班,偏偏今天轮到他。
他抓抓头发,打了个哈欠。店里只坐了三桌共五个人,没有熟面孔。
男侍揉揉眼睛,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总怀疑这些客人中有人是老板派来监视自己的,不然为什么一打瞌睡就会被老板知道?
他稍微来了些兴趣,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撑着下巴,开始观察每个人,想象着这其中真的有人在监视自己。
是左边靠窗户的那桌,那个穿着金边丝绸袍子,看起来很有钱的年轻男人吗?也许他家族很富裕,所以他才经常能大白天来光顾,而不是去工作。
也许是正在和他交谈的那位女士?穿得也很有品味,脖子上那串是翡翠吧?是这位公子的伴侣吗,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点了酒以后就似乎一直在谈话。
男侍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不禁微笑。她现在也在纺织厂努力工作吧,晚上回家就能见面了。
他思考了一下,暗自摇头。应该不是这两个人,如果是的话,两个都是。他又看向另一边。
右边靠窗的两个男人,讲话声音跟他们的胳膊一样粗,身材也是结实,看起来不像什么善茬。
他们穿着粗布衫,有破损的地方打了几个补丁,家境应该不富裕。也许是无业游民,那种靠偷抢过日子的粗人。男侍脑子里开始浮现出暴力的画面。
不过怎么看,至少他们不像是来监视自己的。要是一打瞌睡,估计他们直接就上来揍自己了。
那么,是那个一直趴在桌上的男人吗?他倒是喝了不少酒,都是有些度数的,换做自己估计也受不了。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又或者说,这个男人趴着其实是假装喝醉,实际上一直从手臂下偷偷监视自己?
好啊,终于有点头绪了,原来这次来监视我的人是你吗?
男侍双手抱胸,自顾自点点头,接着又自嘲似地笑笑。真是的,自己一天都在想些什么,老板那么吝啬鬼,怎么会舍得找人来监视自己?
这样想想他感到无趣了,一时又无事可做,索性带起手套,开始擦拭那些已经擦了不知多少遍的酒具。
“你好,侍者。”左边靠窗的年轻男人唤道。
“您好先生,有什么吩咐?”男侍放下手中东西望去。
男人没回答,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男侍走出吧台,微微欠身颔首:“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样,我夫人想喝些稍甜的酒,不知道你们店里有没有好酒可以推荐?”年轻男人点点头微笑,显示出他良好的家教,在女士面前也风度十足。
“稍甜的酒……请问小姐喜欢什么类型稍甜的酒呢?我们有现成的低度数甜味红酒,轻甜起泡酒。当然,我也可以为您调一杯果酒。”
男侍看向同样年轻的女士,征求她的意见。年轻小姐对他的态度很有好感,笑笑:“想尝尝你调的果酒。”
“好的,请问喜欢什么水果口味?”
“水果的话……我喜欢橙子。”
“我明白了。”男侍稍微思考了一下,“那么斯克鲁德拉弗怎么样?以北国冰点伏特加为基底,其余用橙汁补足,正好满足您的需求。”
“再好不过。”她笑得很开心,露出酒窝。年轻男人看着她的笑容,也不禁微笑。
“好的,请稍等。”男侍再次行礼。
终于有点事忙了,而且还是能赚钱的事。他也心情好起来,从后门出去到库房,走下温度地窖拿了两个冰凉的橙子上来。
他回到吧台后,从身后的横双架取下倒置的坦布勒杯,从橱柜里拿出伏特加,朝杯子里斟了约五十毫升酒液,对此他把握得很准。
东西拿好后他戴上手套,将酒杯放到木盘下,橙子果肉刨出放到细孔木盘上,用重木板挤压出果汁流入杯中。这样基本就完成了,他又用一个橙片卡在杯壁做装饰。
“您好小姐,您的果酒。”男侍小心地送上。
“谢谢。”女士笑着点点头。
年轻男人摸摸衣兜,虚握着拳头,用拇指和食指压住拿出来的一枚银币:“多谢。”他说着将拳头放到男侍手心,递上那枚银币。
男侍立刻会意,接住钱币后隐蔽地将手收下,感受着手心里两枚钱币的冰凉触感。
他知道这个小伎俩,把算是小费部分的钱币虚握在手心,递上指压的银币时偷偷张开手掌就可以了。做得好的话,钱币甚至不会发出碰撞声。
大概是为了感谢,又不想被女伴说自己乱花钱,才选择用这种稍微隐蔽的方式给小费吧?男侍想。
他退回吧台,将酒具收好。年轻女士抿了一口酒,露出满意的表情,还止不住点头。男人朝吧台这边伸了个大拇指,男侍微笑点点头。
他拿出抹布,一边擦桌台一边想,那位先生究竟给了多少小费,摸起来两枚钱币的质感和大小都不太一样。
收拾干净后,他摸出那两枚钱币,放在吧台下低头瞄了一眼,却是差点惊得叫出来。
是金币啊!那位出手阔绰的先生居然给了自己一枚金币做小费!
男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幸运过,能有这样的荣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示自己的感激,只见年轻夫妇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你调的酒很不错,我们会再来的。”女士出门前笑笑。
“谢谢你。”男人也微笑,没多说什么。
男侍有些恍惚地点头,摆手目送他们离去。雨还没停,但他已经没什么有困意了,脸上挂着傻笑。
如果再多些这样的客人上门,自己好好款待他们,每次能收到的小费加起来可能比月薪还要多,这样等于一份工赚几分钱!
男侍突然希望今天能再来几位富裕的客人。按这样算的话,再攒两年就可以跟未婚妻到靠郊区的地方买上相对便宜的住房了。
他感觉一瞬间对人生充满了希望,立刻走出吧台去收拾年轻夫妇那张木桌,雷厉风行,一边收拾还一边哼着歌,仿佛一下子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喂,酒侍。”
他忽然滞住了。这个粗厚的声音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发抖,从希望的天堂再次落回人间。他慢慢扭头,右边靠窗那桌的其中一个胖子朝自己招手。
男侍咽了口口水,把东西放下,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
“桌子有点脏,帮我们擦一下。”胖子指指桌上洒的酒水,另一个稍微瘦些的壮汉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好的,我去拿抹布。”男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拿抹布。本以为这两个人会为难自己,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脚下不知道拌到什么东西,男侍毫无防备地摔倒,一时间有些发懵。
“喂,走路小心一点。”胖子缩回粗壮的小腿,假装无辜。
绊倒侍者的同时,他把自己的半杯啤酒也推到地上,玻璃碎片和酒液飞溅:“你看看你,把我的啤酒都弄洒了,杯子也碎了!你说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