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178
他要搬走了，房子毕竟到期了。
他也懒了，反正要离开了，不再擦洗屋子，说，我要走了。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房东说愿意续租，他依然想搬走。
慢慢的人会迷信，他会想，我之所以今天事事不顺，是不是我换了鞋子的缘故，于是第二天全身上下换了一遍。
他也一样，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年了，还是当初的样子。同一条街上吃饭，同一条街买衣服，同一条街上看电影。
厌恶了楼下说漏水，厌恶了中介来修理，厌恶了坐那一班地铁上班，厌恶了下班还有走那条路。
好乏味的生活，会不会换一个地方会好很多。
而且他想到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住，那多自在。
可是朋友说，现在房价涨的厉害，我们的房子三年没涨过了，现在租同样的，起码两千，你才一千四，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是吗？
他试探着问了在外租住的朋友，一千七，还是群租，还在浦东。
他叹口气，回到屋中，地板上残留着瓜子壳和果皮，他终于拿起了扫帚，将屋子请扫了一遍。而后提了一桶水，擦了下地板，阳光照进来，屋中又变得整洁了。
他说，这下我离不开了，你满意了！
她破涕为笑，说，嗯！
2016-05-05，29~17°，晴转阵雨，北风，微风
宜：破屋、坏垣、沐浴、解除
所有发生的事情，再看一遍的时候，会有独特的观感。
当我第一次看见云韵的时候，那还总张皇失措，云赟说那是她妹妹。
我问她为什么穿红色的衣服，云赟说，她喜欢啊！
云赟的妹妹，云赟的妹妹，我努力的想，云赟的妹妹不是云韵吗，云韵怎么是这个样子，跟照片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到最后我一个人面对尸鬼，这样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来，那时的我太过幸运了。尸鬼明明只要抓住以前的我就能将他杀了，却偏偏接连受愚弄，到最后坠入了以前的我安排的网中。
我想，他是怎么想起最后再出口设一个网的，他怎么知道尸鬼最后会从这里逃出去的呢？
在我的眼中，以前的我表现太过一般，我没意识到在面对连云赟都搞不定的尸鬼面前，他会想到这么多主意。老鼠、夜视镜、网、红布，我觉得若是我去做，绝对做不到，起码不会如同他一样走运。
是我太小看自己了吗，毕竟以前的我或许也觉得搞不定，毕竟在外面等的时候看得出他手一直在抖，没得选了，也就只好奋力一搏了！
然后就是以前的我和云赟在澡堂昏迷之后被人带走，丢在了后车厢里，而后一同被扔到了坑中，在哪里填土。不远处云韵飞快的跑来，入定之后能看到她面露凶色，一言不发的走到其中一个身上，而后掏出了手枪，两枪解决了另一个人。
原来云韵也会这么凶狠，或许谁到了这种环境都会如此吧！
他们一起乘车离开，到了一处散步，青石板路，街边的小店，无处没有文字，原来是到过CD在哪里会干什么呢！直到我看到了程琳，原来她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们分开之后乘车又去哪里，乡间小路，他们在干什么，怎么又被人围攻。
以前的我挥着手中的长棍，追着一大群人四处跑，等到有警察过来，直接掏出手中的枪对着我大声喊着，该是投降之类的话吧！那还是我吗，血流满面，直接晕倒在了路上，被人直接抬上警车，送往了医院。而后便是云赟赶过来，守在床边，听医生讲话，签字。
医生走后，云赟在哪里疾声厉色的训斥云韵，而云韵一脸愧疚的站在床边看着我。我看着云韵的神情，再看看躺在床上懵然无知的我，分明云韵是喜欢你，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等以前的我醒来的时候，云赟掏出一个瓶子，云韵躲了进去。
那个瓶子似乎是云韵的居所，我一是好奇心起，开始尝试着追溯云韵兄妹的过往，回到了学校之后，再往前，他们住在学校的一间教室中。
每日吃饭，云赟都拿着饭卡过去，自己吃一份，打包两份，一份送到了校长室，一份留给了云韵吃。看不出来，云赟和校长关系这么好，应该是父子吧！
校长室内办公桌上有一张相片，看过去是一家四口，里面没有云赟，莫非是私生子。我心中诧异，正在这时，感到周边的场景震动起来，外面的人纷纷急着跑下楼梯，有些一楼的直接从窗子里往外跳了出去。
我看见云赟从操场外一路往教学楼跑，被人拦住之后又打又踢，挣开之后继续跑。校长身后跟着两个老师，一同过去，校长从一楼开始，一间间教室的查找，而云赟直接跑到了五楼。
有一阵晃动，云赟跑得太快，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后往前滑了五米，过了一会儿之后撑起身来，继续跑，到了卫生间对过的走廊里，颤抖着打开房间门，翻找到那个瓶子，纳入怀里往外跑。
到了外面下楼梯的时候，见到一个揉着脚腕跌倒在楼梯处哭涕的女学生，也顾不得许多，顺手抱起，一路跑回操场后，操场上的学生纷纷鼓掌，而后校长他们也带着几个受伤的学生回来。
教学楼已经裂缝了，很快被爆破掉。云赟他们在军人搭建好的帐篷中考试，校长一行人也在帐篷内开会，校长桌前有一个份名单，排在首行的便是云赟，旁边一行潦草的蓝笔字，“奋不顾身，勇于救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校长掏出笔划掉，写上“父母死在震中”。
原来如此嘛，他因此能够上大学。曾经的我此时也在考场上，不过那里没有地震，我可以坐在屋中写自己的考卷，不同命运的人因此而联系在了一起。
我又继续向前翻找，云韵在学校中神出鬼没，不仅她，还有一帮鬼帮她。校长焦头烂额，四处找人收拾残局，云赟在旁暗中使绊子，云韵帮手又多，那些人被收拾的够呛。
云赟拦住了骑车下班的校长，百般纠缠，校长无可奈何，终于答应让他试试。云赟蓬乱着头发，从挎着的军包中掏出了一个铃铛，一个青瓷瓶，趁着晚间在校园里摇着铃，走几步撒一把纸钱，走的时候身后带着一堆鬼。
离开后，云赟到了坟地之中，掏出一大包零食，拆开，跪下来对着群鬼磕头。等到他抽着鼻涕到了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掏出了手绢帮他擦了擦鼻涕，而后很关切的问了他一些话，最后掏出五张一百给他，在外叫来了一个老师，指着云赟说了几句。
老师点头答应，领着云赟到了一个屋中，搬了一个桌子和一个板凳，到了一间教室之中坐了下来。校长给了他一身校服，又带他到了一件空置的教室，给了他铺盖被褥，带他去买了脸盆、茶缸、牙刷、牙膏、毛巾、肥皂，又在屋中替他搭了晾衣绳。
云赟和云韵的父母呢？
我继续寻找。
云赟拉着从床上爬起来，两个人手中端着一个饭钵到了院子，天上还有北极星，黑洞洞的。到了土炤哪里，云赟去生火，云韵掀开角落里的水桶盖，而后打来两勺水倒进锅里，将饭钵里的半碗米倒进锅里。
云赟转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手中抱着一把野菜，洒在了锅里，兄妹两个操持着一顿饭。云赟从床下搬出一个坛子，用筷子从中抄出一截黄瓜，而后将坛子放好，拿起一勺水冲洗了黄瓜，掰成两块。
等云赟煮好米汤之后，取了两碗，其中一碗多打了些米粒，推给了云韵。云韵摇摇头，说了几句，又把饭碗推了过去，端起另一碗，拿着一截黄瓜吃了起来。兄妹吃过饭后，都躺在床上睡觉，睡醒了后各自背起自己的背篓。云赟走在前面，手中拿着一个长杆，云韵跟在身后，握着杆子，形影不离。
一路走到村口的砖窑哪里，一堆孩子都在那里等着，等砖窑翻出一拨还火红滚烫的煤渣后，全都一拥而上，去捡煤球。云赟顾不得烫，拿过之后立刻丢到自己的背篓里。云韵年纪下，动作慢，去抢的时候被人一剂就跌倒在了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捡那些小的，没大孩子去抢的煤球。
兄妹俩的手都裂着口子，捡来的煤球可别人家里可以换回一小布袋的米。而后他们步行到集市上，买菜的人一般会将白菜最外面的叶子剥掉，腐烂的水果也会丢掉。他们去捡水果，去捡菜叶。
云韵忽然看见一堆人在打麻将，他们的钱都塞在袜子里或是压在麻将垫子下，她悄悄的走过去，蹲在下面，去捡掉在下面的两块钱，却被一双手抓住，而后便是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云韵在哪里只是哭，背篓里的烂橘子、苹果散落出来，于是人家挥手让她离开了，看见云赟后扯着云赟回家。云赟拿起菜刀，将烂掉的部分削去，其他的扔到了锅里，再配上些白菜叶、蘑菇，撒些米，煮熟后和云韵分着吃。
晚上，云赟带着云韵到了坟地哪里，那里摆着一些贡品，于是拿起上面放的糖果、腊肉放入筐中。忽然两个人同时怔住，云韵搂紧云赟，云赟则警惕的盯着四周，而后猛地拉起云韵跑了起来。
回到家后第二天云韵就赖在床上起不来了，表情虚弱，云赟一个人去捡煤球、捡菜叶，回来做饭给云韵吃，云韵到后来却一点都米汤都喝不下了，云赟这才四处求人，拿着几分钱几分钱辛苦攒的钱去请医生，最后请来一个，留下一包药就离开了。
云赟倒了热水去喂云韵，云韵喝了之后依旧如此。
我看着小时候的云韵，躲在被子里得她面色通红，虚弱无力，不时地咳嗽，她是因此变成鬼的吧！
云赟继续去找，遇见一个从村中路过的穿道袍的人，对那人不住的磕头，硬拉着他到了屋前。
那人过来之后摸了摸云韵的鼻息，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右手拿着铃铛在云韵眼前晃了晃，于是云韵的魂便起来走进了瓶中。
云赟于是收拾好行囊，将云韵的尸身埋了之后，随着那人离开。道人四处捉鬼，云赟也换上了道童装，在旁服侍，云韵也在旁。
云赟随道士一路走过很多村镇，他们做的无非是驱邪捉鬼，主人家管两顿饭，临走前再给些钱，有没钱的便给一袋米，走过了那时候大半的乡土。
我被云赟一路上的所见所吸引，原来那时候是这样的。集市上人头攒动，人人推着一个带杠的自行车，连道士也不例外，云赟坐在横杠上，车后座放着幡和一个盒子。
到路边一处之后，道士下了自行车，让云赟在旁举着幡，而后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绘有八卦的百布铺在地上，等人闻讯。不一会儿，一个头戴黑色帽子，穿着蓝色褂子的中年人前来求卦，一番交谈之后，道士收了摊骑车随中年人离开。
中年人腰间和脚脖上系着白布，带道士到了正在盖房子的家中，厅堂外一共摆了三具尸体。道士拉开一个，胸腔被掏空了，其他的都是惨不忍睹，于是自己磨好了朱砂，写好符文，带着铜钱剑出门，嘱咐云赟好生带着，把青瓷瓶给了云赟。
等道士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脖子上还带着伤，之后道士的身体每况愈下，躺在破庙中站不起来。每日里云赟尽心侍奉，最后道士还是死了，于是云赟带着道士生前的东西，骑着那辆跟他很不相配的车子四处流浪。
我清醒过来，在纸上记上了整个故事，也翻开了我以前写的关于云赟的：你最好的朋友，大学同学，会道法，如今是地府的使君，他带你赚了第一笔钱，要相信他说的话。
而云韵是这样写的：你一生的挚爱，要相信她，不要欺负她，you、promise、me！
他们的故事看了一部分，对他们很同情，可是毕竟只是旁观者，我明白但无法接受过去的我对他们的情感，对我而言，鱼慧心、老鬼他们更值得珍惜，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很有情谊。
我有时候又好奇，为什么我会遗忘呢，不仅是人，现如今连学的东西都会遗忘，当我询问其老鬼“You、promise、me”什么意思的时候，他诧异的望着我，说是“你向我许诺过的”。
而后老鬼说，“这是英文，你应该学过的！”
我看向老鬼，很无奈地说，“我不记得了！”
“也许过去发生的事你都会忘记吧！”老鬼说，“包括过去学到的东西，你以后记得的，只是从你手术醒过来时听到的，记得的。”
“过去的我是死了吗？”
“如果你真的不记得了，可以这样说。”
我叹口气，“你说，我以前还记得云赟、云韵，也曾经给我自己留过字条，可是一觉醒来，就不再记得他们了。现如今，他们在我眼中，如同一个电影中的人一样，我知道他们的过去，知道曾经的我和他们相处过，可是我没有一点亲切的感觉，我甚至有些怕见到他们，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我还记得说话，还记得我的父母，还记得文字，可是明天醒来，我也可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有得到就会失去，现如今的结果，是当初的你自己选的。你最早忘记的是我，如今我们也重新认识了，所有你忘记的事情，你都会重新认识，这多好啊！”老鬼说，“你如今能够知道过去发生的事，忘记自己过去发生什么，你跟更能以公允的眼光看待所有的往事，所有的人，你也会重新认识他们。”
我想，以后我会指着一对夫妇说，这是我的父母，他们生育了我，虽然我对他们没有感情，但我要孝敬他们，这是我的妻子，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要相信她，对她好，因为我曾经许诺过我的，“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过去的你又醒了，他和你争夺这具原本属于他的身躯，你会让给他吗？”
我心中一震，“不会，我不会让给他。这具身躯是我得了，离开了我就会死，他已经死了，对吗？”
“等你忘掉了所有过去的事，他也就死了！”老鬼说，“你和他本质是一样的，他想知道未来的事，得到了麒麟珠，于是他进化成了你，你比他更加高级。”
“我是他的进化体，进化！”我想着，心中大定，是啊，我能知道过去的事，本就比他高级的多。人类会用工具，比动物高级，外星人有更先进的科技，它比地球人高级。
高级，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是这么有内涵的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