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夜幕苍凉。
距离无尘宗几百里远的一个山谷中,夜晚的冷风卷起地上的黄色沙土,两道疲惫的身影相互搀扶着出现在小道上。
其中一道身影忽然“啊——”叫一声,再也支撑不住,从另一人臂中滑倒在地,从他口中涌出汩汩鲜红血液,染红了地上的黄沙。
另一人狠狠地将手中血刀插入土中,跪在倒地人影身侧,声嘶力竭地吼叫:“弟弟——”
地上的人影,拼命睁开眼睛,望向天空的残月,微微张动沾满血液的双唇,无力道:“哥哥,我不行了,你一个人逃吧……”
那个哥哥哈哈一笑,眼睛却聚满水雾,大手一揩,便轻轻地摸着地上人影的脸,鼓励道:“我还有力气,我背你一起逃!我们一起回家,只要回到家就安全了!”
地上人影的脸上满是模糊的血痕,在月色映照下,眼泪也是顺着太阳穴落下,却无力擦拭,任由泪水滑到耳际,一边咳出血液,一边微弱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来……不……及……了……哥哥……对……不……起……我们……来世……再……做……兄弟……”
哥哥却是再也笑不出来,静静等着弟弟再说出一个字,只是再也没有听到。
月色缓缓地被乌云覆盖,寥寥星辰泛着暗暗光亮,山谷中渐渐漆黑一片,四周寂寥地可怕。远处漂浮着的寒光,似是被晚风拂动着的水潭里的幽光般,摇曳晃动着,数十道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踏着杀意,逐渐靠近。
哥哥微微一笑,帮弟弟合上双眼,一手攥住一旁的血刀,一手紧紧插入黄土,地上渗出暗暗血渍。
“呲——”一支冰冷的利箭划破黑夜的寂静,“嘣”地一声脆响,箭尖撞在血刀上,划起零星的火花。
乌云,一时被风吹开,残月默默露出半边身影,十数个蒙面的黑衣人悄然现出身形,手中长刀铺满刺骨寒光。
哥哥攥住血刀的手被振开片刻后,立时傲然起身,双手紧紧握住血刀,猛力拔出,朝身侧靠近的一个黑衣人砍去。
只见一身洁净无尘的黑衣人却是迅捷地闪动身形,手中长刀冷漠地带着月色砍下哥哥的头颅,静静看着断头的身体喷出汹涌的鲜血。
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见此冷声道:“区区两只臭虫,死在我们叶家鬼刀小队手中算是你们的福气了!”
砍下头颅的黑衣人呵呵一笑,随后跪下身子拿尸体身上的粗布衣裳仔细擦拭着长刀上的血液,道:“桀桀,这两人也是厉害,闻道十层而已,杀了我们两个闻道四层的同伴,竟还能跑一百里地!”
身后黑衣人却沉声道:“回去以后,定要受到责罚,损失二人,罪名可不小。”
砍下头颅的黑衣人站起身,踢了踢尸体道:“差点弄脏我的衣服。”
身后黑衣人借着月色迅速向身旁黑衣人摆出手势,便有二人向前,一人利落地砍下地下尸体的头颅,一人熟练地将两个头颅包裹起来。
月色终于被完全遮掩于乌黑的云层之中,几道雷声过后,黑衣人的身影悄然无踪,山谷中却下起瓢泼大雨,冲散了无头尸体身边的血液。
待到云消雨霁,艳阳升起,一支身着道袍的运送小队出现在山谷中……
……
无尘宗,千仞峰,一个山洞。
叶天悠闲地躺在洞边的太师椅上,一边啃着刚刚送上来的硕大鸡腿,一边望着手中的纸条,脸上浮现高兴的神色。
他随手将纸条丢在地上,拿起小桌上的葡萄,高高吊起,自由自在地吃起来。
等到葡萄和鸡腿都吃腻了,他便站起来对着对面落下的瀑布哈哈大笑:“死啦,死啦,这两个害人精死啦!哼哼,得罪我叶天就是这下场!”
瀑布那边也传来回声:“死啦……死啦……”
叶天玩心大起,啊啊啊地对着瀑布怪叫了一会。
然后又走进洞内拿出一副棋具,抱着棋具悠悠地往一旁的石阶走去,边走边哈哈笑道:“来来来,今天来玩棋!”
几道嘻嘻哈哈的附和声音随之响起。
“叶少爷今天心情挺好嘛!”
“再下棋我可不让你!”
“带酒来,带酒来!”
……
无尘宗,万卷阁。
徐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向守门的二个闻道二层炼仙者略一欠身,便走入万卷阁。
万卷阁是无尘宗存放经文书籍的地方,分为外阁和内阁,外阁只是存放着普通的世俗经文书籍,而内阁存放着大量的炼仙心法和炼仙术法,只有炼仙弟子才能进入,并且闻道弟子需要持有凝气期长老交与的特殊符书才能进入。
如今徐离仅仅是一个普通弟子,自然没有资格进入内阁查阅书籍,他此行也只是想寻找几本世俗界的武术心得,让自己多一点自保的机会。
他在书架间来回逡巡,眼睛扫视着各个书架上贴着的说明,这些普通书籍倒是玲琅满目,涉及了许多世俗界的知识,还有一些是供凡人娱乐的书籍。
徐离找了半天才在武学部,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书籍。直到这里他方才认真地一本一本看起来。
他将一本写着如何锻炼手掌强度的书籍,拿起浏览了几眼,便放在原位。又拿起一本书名为《柳叶步》的书籍,打开见是锻炼步法,增加行走速度的普通书籍,便将之又放下。旋即又拿起一旁的书翻看起来。
他一本接一本的浏览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感兴趣的书籍。正感无趣之时,眼睛瞥到一旁书架上的一本书上,书名写着《武纲》,便拿起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便干脆席地盘坐起来。
这本《武纲》讲到这世间并非只存在着炼仙一个飞升上界的机会,在遥远的海洋彼岸也有着一个大陆,那里盛行着一种修武的修炼方式,通过锤炼肉身,研习武技,窥探身体内部的秘密,易筋锻骨,洗经伐脉,有朝一日便可接天引地,羽化飞升而去。
此法也有一些零碎心法流传至影月大陆,但世俗往往将之作为强身健体、恃强凌弱的一种手段,不曾想过用心修炼,增强自身力量,更没想过与炼仙之法一同修炼。
在书的最后一页,作者简洁地写道:“吾欲夺天造化,奈何寿元有尽时,试炼数千载,不知双修之法何期度我往上界?”
徐离翻看着书中介绍的一些武技,虽在常人眼中这是异端邪说,然而他倒是心生向往,自己往昔重在修炼体内真元气,忽视了外在身体的锤炼,在与人斗法之时,往往缺乏先机,倘若自己能有一副强于他人的躯体和矫健的身法,倒是多得许多胜利机会。
只是如同《武纲》作者所说,寿元有尽,如何又能同时分心修炼二法呢,他修炼了数千年也还在迷茫是否能够飞升上界,自己又如何有自信能做到呢。徐离一时有点迷茫,别说修炼数千年了,自己能够重新踏上修真之门就已经是极其困难了。
但按照殷十九所说,只要自己的丹田复原,自己还是有机会飞升上界的,况且如今自己又有一具罕见的仙体,如果能多得一些破碎虚空羽化飞升的力量,岂不是能更加容易地完成夙愿?
徐离想到此处,低头望了一眼手中平凡的乌黑指环。这个乌黑指环倒陪伴了自己许多时日,自己第一天来到此界它便和自己在一起,如今也没有想过要把它取下,这究竟是何物,而那殷十九又究竟是何许人也。
随后徐离又起身找起书中提到的一本书籍——《锻体要诀》,这本法诀是作者平日修炼之余,所写就的一些心得要诀,记载了炼仙者在修炼武道之时的技巧和经验,徐离想来此书或许能给自己解答一些心中疑惑。
他找了许久,方才在一堆普通武术杂书中找到这本《锻体要诀》,看见作者李玉的名字,便知道没有找错,匆匆打开浏览一遍,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作者将自己修炼武道时曾遇到过的问题记录在书中,也提到了许多适合炼仙者修炼的武技。
徐离把此书合上,便准备将之借走,日后细细研读。
徐离带着此书悠然信步至门口之时,却见毒部书架边,一个浑身裹满绷带的人拄着拐杖在认真的翻阅着书籍,他感受到徐离的目光,扭头看来,却是一怔将书掉落至地上,也不去拾起,偏偏脸上浮现怪异神色,苍白嘴唇上下翕动片刻,便又紧抿双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离一时不解,瞧了一会儿,见那个人表情不再变化,便按下心思径自前往登记借阅书籍。
这本《锻体要诀》是极为普通的世俗界书籍,花一两纹银,便可以借上三月。徐离此时没有一块元石,但纹银倒还有几十两,对此倒是不怎么肉疼。
待到他走出万卷阁,往自己居所走去时,在途中,竟听得路上几个炼仙弟子在悄悄说着某师兄在宗外遇到两具无头尸体的事情。
那几个人见他走近,偏又闭口不言,互相打趣离开。
徐离只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