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叫悸的作家这两年出了两本书,大卖,报酬丰厚,她神秘得紧,可大三那一年刚刚开学,季晴在宿舍楼下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报纸上、网络上、电视上,季晴的表情生硬而冷静,当红作家悸很快被扒出了很多八卦,但还好,无伤大雅,小风波慢慢平息了之后,在季晴楼下的记者换成了小粉丝们,他们也很少来打扰她,只是远远的看她,她天生带有一种疏离感,这是艺术家普遍拥有的气质。她仍然和杨光谈普通的恋爱,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可天是有不测风云的,给过你好也就会给你沉痛的打击,圣诞节前后,杨光突然接到杨晓虞病了的电话,匆匆买了凌晨的机票赶回A市,只给季晴发了一条告知的短信。
第二天,季晴独自去上大学语文课,有个粉丝羞赧的走近她,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豆浆,“悸,我……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书,请你收下,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情绪激动的看着季晴,季晴不知所措,以往杨光在一定会帮她挡着,他总是多余的保护她,比爱护杨晓虞更加小心谨慎,总觉得她好像随时都会受到伤害一样,这种紧张,对季晴来说,像是上瘾的毒药,受用得很,可现在杨光不在,而那小女生看起来紧张又兴奋,让她有些不忍心拒绝,于是在她恳切的目光注视下,喝下了那杯豆浆,整整一杯。
课上到一半,季晴开始疯狂的呕吐,任课的教授赶忙打了120把她送过去,果然是那杯豆浆的问题,里面掺了些什么化学药品,季晴也不太懂,医生立马给她洗了胃。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要下雪了吧,季晴躺在病床上,想着今年的初雪能和杨光一起看吗,圣诞节他应该会回来了吧?胃依然疼得很,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想得出神的时候,杨光来了电话,季晴喉咙酸涩,突然有种想想哭的冲动,很是委屈,于是当即就掉了眼泪,破天荒的,想要对他撒娇,可话还没有到嘴边,杨光先开口了。
“小鱼的情况不太好,我最近都不回学校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杨光的语气很是疲惫,朝阳的委屈变成悲哀,杨晓虞才是他的家人,而她不是,所以杨晓虞是他的第一,她永远排在后面的位置上,她从前就知道的,自己在杨光心中或许没有他的家人重要,可是如今她也病着,难免不那么大度了。
“嗯。”季晴艰难的发声,杨光若当时心思再细腻一些,便能听出异样来,可终究只是挂了电话,电话那头杨晓虞软趴趴的对他说:“杨光,我很害怕。”
杨光轻声的安慰她:“别怕,不会有事的。”季晴多想听到杨光来这样安慰她,哪怕一句。
电话传来忙音,季晴喉头一咸,吐出一滩血来,肖毅成刚刚开门进来,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她这两年呕吐的次数屈指可数了,而且从来没有吐过血,不详的预感笼罩在肖毅成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先传来的是杨晓虞得肺癌的消息,此时,季晴已经虚弱到无法正常进食,杨光还是没有回来,甚至电话都很少了,这样也好,她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不出两个月的光景,季晴已经瘦脱相了,肖毅成看着季晴一天天枯萎下去。医生会诊之后,确定了是胃癌,晚期,季晴迟迟不愿意手术,她和杨晓虞先天性的不足,生病的几率比普通人大很多,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和杨晓虞同时发病,这是她们双胞胎之间,唯一的一次默契。
张文华和季廉离婚之后第一次见面,在杨晓虞的病床前苦苦等候,双方都有了新的归宿,曾经的那些轰轰烈烈被称作青春的年华,早就沉寂在岁月的皱纹中,彼此见面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么浓厚的情感,只是对于曾经抛弃了杨晓虞感到很愧疚,很想弥补。
张文华和季廉都在杨晓虞身边去了,唯独肖毅成陪着季晴,按她的意愿帮她保守了这个秘密,他足够憎恨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所以他足够理解季晴的选择。她有足够的钱供她治疗,用极其昂贵的进口药,勉强撑着,直到撑不下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等一个什么结果。可是杨晓虞在手术前给她来了电话,“姐姐,怎么办,就算是死,我都还是放不下他。”
“那你抓住他吧,好起来,然后抓住他,我不和你抢了!”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所以没有机会和杨晓虞一争高下了,季晴说话很困难,肖毅成只能在旁边默默的哭,他最近哭的很多,很心痛,季晴也生病了,可是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没有一个人听出她的脆弱来,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这些人,这些对现在的她不闻不问的人,他终将恨着,记恨一辈子,把季晴应该给他们的恨,都还给他们。他要用这一生来和他们作对,诅咒他们。
“你就把杨光让给小鱼吧,毕竟我们都对不起她。”张文华打来电话的时候,肖毅成刚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他们勉强还算有一层家人的关系,她终于同意做手术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让给她吧。”季晴已经疲于应付这些电话了,每一个人都打电话来,让她把杨光让给杨晓虞,那个被抛弃过的,生病的,可怜的,她的胞妹杨晓虞,谁都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甚至没有一个人听出来她的病态。季晴感受到所谓的世态炎凉,死亡离她那么近了,没有人愿意来拉她一把,那么就死了吧,死了就解脱了,再也不用背负着对杨晓虞的亏欠,也再也不用承受杨光的犹豫,再也不用在张文华的刻意的亲近中沉沦,再也不用承受这世界上一切的冰冷。倘若投胎转世,有一个能个回去的家,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再也不要遇见这些人了,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