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井观天的李余生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只是默默的守着拓万山前辈的尸首,运气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等待着石墙被凿通的那一刻,因为李余生知道,进来的只会是皇帝手下,在饿了这么多天的情况下,自己需要拼命!尤其是答应了拓万山前辈的事情,自己必需要杀出去才能去做。从骑上龙鳞马的那一刻起,李余生就被所有的龙骑前辈在心中烙印上了一个理念:龙骑从不让人失望!
武王赵玄极在紫宸殿宣布了由自己监国后,开始处理一些朝政国事,直到日头偏西,才散朝。整个皇宫的禁军守卫已经从羽林卫换成了玄甲营,皇帝的寝宫乾元宫也被重点照顾,军方全力动用情报机构乌鸦开始不惜代价清查一些事情,从未交到皇帝手中的皇家秘密谍报机构蛛网也开始将资源倾斜到南陵六郡追查一些事情。
散朝后的武王没有回府,而是住进了皇宫中自己当年还是皇子时所居住过的朝阳宫。林远图与田陌回五军都督府坐镇,首先要理清禁军里那些被皇帝安插的将领。齐镇很固执的没有回五军都督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西侧的寿康宫,无论如何齐镇也要第一时间搞清楚被关进诏狱的李余生到底是死是活,否则无法面对梧桐巷里的那个自己已经很对不起的老兵……
……
李余生就这样“坐井观天”等待着,头顶的“井口”天空从黎明走到了正午,从正午走到了黄昏,从黄昏走到了黑夜。凿墙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李余生也越来越戒备越来越期待……
终于,一声清晰的破洞声传来,一束亮光从破开一个海碗大小的洞里照了进来。李余生缓缓站起,调整了下呼吸,轻微抖了抖双臂和双腿,踏前一步微微弓身盯着那一束亮光射进的地方开始蓄势待发……
凿通的破洞里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传来更密集的砸墙声,不过那个凿通的破洞却没有再扩大多少,看来外间凿墙的人是在外扩大已经凿通的洞口……
不过一顿饭工夫,那个破洞已经被扩大的半人多高,通过照射进来的亮光,已经能影影绰绰的看到洞外忙碌的人群。不一会,这个半人高的洞口就被扩大了一倍多,陆陆续续从洞口里走进一群人,一部分继续扛着大锤在砸墙,一部分举着火把小心翼翼走向深处探查。
当火把的光亮终于照亮了等候多时的李余生时,一个为首的高大身影抬起手臂,身后的人齐刷刷的停步,准备动手的李余生看到这一幕眉头一挑按捺住了暴起杀人的冲动。这种本能的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绝不会是自己见过的禁军能有的,那么来者到底是何人?
“你是何人?”为首的高大那身影声音浑厚地问道。李余生捏紧了拳头,随即松开平静的回答道:“我是龙骑统领李余生!”
李余生的回答话音刚落,一阵军人特有的欢呼声突然爆发,在这“枯井”里回荡不息……李余生彻底蒙了,这不是自己预料的场面,这些人为什么高兴的欢呼?同为军人这种发自内心完成任务的欢呼还是很清楚明白的能分辨的出来。
那位举着火把一脸灰土,只穿着贴身短衣的高大男人生硬的笑着看着李余生,见李余生被自己这伙人弄的发蒙笑意更浓,随即见李余生摆出的姿势还是一副戒备的样子,有些感慨的对着李余生说道:“李统领,别紧张,我们是接你出去的……”说完转头吩咐道:“速去通知大都督,人已找到,安然无恙!”
说完举着火把,走向李余生,走近三尺远时停步,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李余生调侃的说道:“可得好好看看当街杀死夏博阳的龙骑好汉……”听到大都督三个字,李余生全身放松下来。在大秦能被称为大都督的只能是军方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既然不是皇帝派来的人,那就没有厮杀的必要,更何况这些人一望便知是正经军人,那就是同袍弟兄,更没有敌对的可能……
“有吃的吗?”李余生沉默了好一会抬头向着面前这位高大男人问道。被这句话问楞了的高大男人摸了摸下巴上如铁刷一般的胡茬子反问道:“你多久没吃饭了?”李余生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大概五六天……”说完就觉得一想到吃的问题身体发出的饥饿感越发难以忍受,肠胃里那种空到发虚的感觉抑制不住的不断向着自己怒吼。
李余生此时觉得说句话都累,就缓缓坐到地上,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火把映照下的地面,一言不发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愣。高大男人转头对着身后的亲卫一摆手,那人就急匆匆跑向外边,然后对着坐在地上的李余生说:“我让人去拿,新烙的死面饼子配卤牛肉,管饱!”说完看着毫无反应的李余生,又看了看李余生身后的那具虽死但依然壮硕得让人震撼的尸体问道:“这尸首是谁?”李余生这才抬起头很认真的回答道:“别动这尸首!谁也别动!”
这句话出口之后后周围一片沉寂,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从话音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警告。高大男人转头下令道:“别动这尸首,去别处仔细查探。”李余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生硬,有些抱歉地抬头和缓地说道:“让兄弟们别忙了,这里除了我和……尸首,没有第三个人。”说完有解释道:“从我被关进来就一直是两个人,现在只有我活着……”
那高大男人点点头抬手做了个候令的手势,也盘膝坐下,将火把丢在身旁说道:“看来你是真饿的久了,吃的一会就到,等你吃饱了再说。”说完看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下露出的这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感慨的说道:“真羡慕你们龙骑啊,经常能捞到仗打……”
李余生努力不去想吃饭的事情,抬头问道:“你们是禁军?不像啊?禁军都是些老爷兵。”高大男人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的说道:“是禁军,我们是玄甲营的!”李余生一听这话肃然起敬,坐直了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玄甲营的兄弟,难怪!刚才有些话别往心里去……”
高大男人抱拳回了一礼乐呵呵地说:“看来我玄甲营快三十年不出营,龙骑的兄弟还是没把咱小瞧!”李余生肃容说道:“从我入营就被前辈告之了和玄甲营并肩作战的所有战例,玄甲营的声威靠的是实打实的功绩,和我龙骑联合作战从来都是不离不弃死战不退,我李余生焉敢有不敬之理!”
正说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高大男人笑着说:“看来是你的饭来了,先吃吧,吃饱了再说。”李余生点头笑着答应了,满怀期待地看着从已经拓宽了许多的洞里走出来的几人。
大都督齐镇一身盔甲将原来显得瘦小的身体衬得高大了许多,当先疾步直奔李余生而来。高大男人见来人是大都督,有些吃惊就要站起来行礼,被齐镇伸手阻止了后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身来。
齐镇走到李余生面前,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定了是李余生无疑,担着的心落了地,欣慰的对李余生说:“娃娃哎,我来接你回家!”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李余生抬头看了看,一时没有认出来一身戎装的齐镇。
齐镇脱掉了头盔,露出一头灰白的头发和胡须,还有那张苍老的脸,笑盈盈的看着木呆呆的李余生。李余生这才认出了来人就是在刑部陪着自己吃了顿饱饭的老人家,突然觉得很激动很委屈,眼中泛起了泪光,看着齐镇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有些哽咽地憋出一句话:“是您啊老人家……我饿,能先给点吃的不?”
齐镇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一个粗瓷罐子递给李余生,说道:“饿的久了,不能一下吃干的,先喝点肉汤缓缓。”李余生接过粗瓷罐子,仰头喝了一小口,温热的牛肉汤,喝进肚子里一股暖洋洋充实的感觉舒服得让人想哭……齐镇看着李余生从开始的一小口一小口到最后急不可耐的鲸吞,心中的愧疚感也越来越重……
坐着喝完了一大罐牛肉汤的李余生总算觉得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减轻了许多,放下粗瓷罐子,站起身来有些忐忑的对着齐镇问道:“您老前面说接我回家?”齐镇坚定地点头说:“对!接你回梧桐巷的家,石小五还有燕南两口子都在等着你回家!”李余生的听到这些亲人后鼻子有些发酸,低着头想了想,转身看了看拓万山的尸首,回过头来对着齐镇说道:“我答应了这人一些事情,回家前得做了……”
李余生说完脱下自己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长袍,走到拓万山的尸首跟前,把长袍撕成宽布条,然后开始把拓万山拼接在一起的尸首缠在一起,李余生缠的很仔细很认真也很熟练。
拓万山的身体实在太壮硕,缠了一小截就用完了布条,齐镇看到李余生在做的事情就吩咐人脱袍开始撕扯成布条,见李余生用完了就递过来刚撕好的……
李余生将拓万山的尸首用军袍撕成的布条严严实实的缠好包在一起,用力提起来背在身上,凑到跟前对着齐镇低声说:“这是位世外之人,救了我的命,我答应了这前辈要将他的尸首火化了送回家乡……”
说完就背着拓万山那被缠得像个粽子的尸首,一步步沉重的向着这座牢笼被凿穿的那个大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