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奶奶的要求李余生跟石老爷子爷俩没有丝毫拒绝的可能。一个下午的时间,这老少爷俩就看着郑家奶奶将一众丫鬟仆役指挥的团团转,家里也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改变。直到夕阳西下,郑家奶奶才志得意满的带着忙活了一下午的下人告辞回家,看着两个呆头鹅一般的老少爷俩,犹如打了大胜仗耀武扬威的大将军一般凯旋回家去也!
郑家奶奶走了好一会,石老爷子才算回过神来。起身在堂屋各处转了转,发现自己住习惯的地方居然变得很陌生。新换上的窗户纸让屋里亮堂了许多,家具摆设不光添加了很多,还处处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自己睡的床上被褥铺盖全换了,甚至连扫床的笤帚疙瘩都换成了猪鬃做的……
站在东厢房卧房门口的李余生也同样被震撼的没敢进去。自己住进来只是随便清理打扫了下的卧房,以前除了一张床就是几个大箱子,如今床还是那张床,箱子都还在,但窗户跟前多了张躺椅,躺椅边上靠窗放了张很小巧的圆茶几。添了个衣柜和斗柜,还有一张书案和圈椅。特别是地被清洁的干净程度让李余生汗颜,都不敢走进去怕自己弄脏了……
老少爷俩都在震惊中,前院收拾停当安顿下来的关娘子和若羌人勒柯燕南一起走进后院问问这老少爷俩晚饭吃什么,顺便熟悉认识一下。勒柯燕南进门看着站在门口发呆的李余生咧着大嘴憨厚的笑了起来,关娘子也是忍俊不禁的捂着嘴笑。石老爷子到底见多识广的多,率先走出来看着李余生想进不敢进的傻样子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余生被笑的有些局促不安,索性转身迎向石老爷子,走近后很不好意思的对着石老爷子解释道:“我住进去还觉得自己打扫的很干净了,结果郑奶奶一来这么一弄,我才发现咱屋里铺地的砖竟然是上好的青条石……”说完摸摸自己后脑勺羞愧地解释道:“都把青条石擦的发亮了,我怕弄脏了不敢进去。”
关娘子听了更是笑的不行,勒柯燕南很厚道的走过来,对着李余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余生,过了一会才说道:“一样一样的。”说完就站着傻笑。关娘子忍住笑走过来给李余生解释自己丈夫的意思:“我家男人是说,他刚来京城住进侯爷府也跟李小哥一样。”在北府军龙骑里见惯了若羌人的李余生一看这壮汉的头发梳的小辫样式就知道是若羌人,也乐了,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胸,然后扬起手拍拍勒柯燕南的左胸,用若羌人结识新朋友的礼节跟勒柯燕南打了个招呼,勒柯燕南眼睛一亮,同样拍拍自己的左胸,也拍拍李余生的左胸,然后指了指李余生的衣袍竖起大拇指。
关娘子见李余生跟自家男人相处融洽,就给李余生介绍道:“我家男人姓燕南,叫勒柯。当年和部落里的同伴牧马路过从胡人手里救了我,结果胡人的追兵追杀而至被连枷砸了脑袋,虽然活下来了,但说话总是赶不上趟,李小哥别见怪。”李余生看着这个若羌壮汉,对着关娘子点点头说:“大婶见外了,我同袍里若羌好汉不少,怎会见怪。”关娘子爽朗的一笑,对李余生说:“我家男人部落被胡人杀绝了,是龙骑最后给我男人报了仇,所以侯爷说来这边操持家务,我男人一听说您爷俩的身份,死活一定要来……”勒柯燕南听妻子说道这里,一直没停止的笑容里竟然多了骄傲的意味。
石老爷子看着勒柯燕南很满意这壮汉的憨厚,对着关娘子说:“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我跟小余生都是军伍上的人,直来直去惯了,虚礼就不要了,咱和和气气的跟一家人一样最好不过。”关娘子笑盈盈的对着石老爷子万福一礼说道:“石老伯放心,今儿算是头次见面,该有得礼数不能省啊。咱都是北府人,过日子就图个实在,以后您和李小哥瞧我的吧!”说完问石老爷子:“石老伯你看晚饭怎么弄?”石老爷子看了看李余生,发现李余生跟自己一样茫然,就冲着关娘子一摇手:“我这老光棍跟这小崽子那有什么主意,以后都由你做主。”
关娘子豪迈的答应下来,又问道:“前院我跟我家男人住东厢房,打算把前院南房拾掇出来弄成待客吃饭的地方,回头要是觉得人手不够再跟侯爷夫人要几个机灵能干的过来安排到西厢房住下,石伯伯您看如何?”石老爷子骚骚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燕南家的,我跟小余生这种事情不在行,你看着弄,需要用钱只管来找我。”关家娘子听了就不再啰嗦,大包大揽的对着老少两人说:“那石伯伯跟李小哥就等着吃饭,一切有我。”说完一拉自己丈夫两人径直去做饭了。
李余生在门口犹豫了会,这才下定决心在门口蹭了蹭脚毅然踏进自己的卧房,打开箱子看了看自己的视若宝贝的骑弩箭袋皮口袋和那个装盔甲的大皮袋一样都没少,又看了看下了弦的弓已经被贴心的安置在书案后的斗柜上,马朔也立在一旁的墙根里,满意的傻笑起来。偏头一看床上的被窝铺盖全换成了新的,走近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这才有些感触的想到,原来过日子的味道就是这样啊……
在焕然一新的屋里东瞅瞅西看看了好一会,李余生一拍脑袋,想起了住在前院马棚里的那个黑货,一下午没过去估计这黑货这会该发脾气了。就急匆匆的出门。刚出门只见石老爷子蹲在院子里核桃树下正在把一个漂亮小巧的紫铜茶壶往刚生着火的铁火炉上搭,就对石老爷子说:“石爷爷,我去伺候马,回来陪你喝茶!”石老爷子挥挥手,只是一脸享受的看着搭在小火炉上的茶壶,李余生嘿嘿一笑,直奔马棚而去。
走到前院就见壮汉燕南正在厅堂里进出搬运家具,有些破旧的就直接堆在了房檐下。而前院的西厢房后边的厨房里已经升起炊烟,李余生似乎有些回到了平安家的感觉。见站在厅堂下的燕南对着自己笑着打招呼,就朝着勒柯燕南一笑,指了指马棚方向,就小跑两步加快了步伐。在这里已经能听到那黑货在马鹏里撒野的动静。走进马棚只见黑色龙鳞马已经把自己睡觉的干草堆祸害的到处都是,正在马棚里不停的尥蹶子发泄不满。李余生赶紧打开马棚栅栏,被拴着的龙鳞马把脖子上的缰绳绷的笔直,支楞着脑袋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李余生。
李余生一边打开栅栏,一边对着龙鳞马无奈的说:“行了行了,下午来人了吗,你得体谅体谅。”龙鳞马不依不挠的继续瞪着李余生,李余生没办法了,赶紧承认错误,从袖子里掏出个发干的糜子馍馍递过去,龙鳞马立刻高兴了,急不可耐的吞进嘴里,也不嫌硬,一口咬碎,嚼的咔吱咔吱。李余生解开栓在柱子上的缰绳,拉着龙鳞马走出马棚,栓在了马棚外面。拿起一把草叉子,把踢的到处都是干草叉成一堆堆在门口,扶起被踹翻的食槽,走到里面的干草捆垛里挑了两捆干草给龙鳞马重新铺好睡觉的地方。这才拿起一把刷子,走到吃完糜子馍馍还意犹未尽的龙鳞马前,先把散乱的鬃毛梳顺了,然后顺着龙鳞马身上的鳞片长势刷掉龙鳞马身上的灰尘干草和污渍。
龙鳞马闭着眼睛惬意的享受着,李余生刷的一丝不苟,直到马身上到处都干干净净,这才作罢。把刷子放回原位,解开龙鳞马的缰绳牵进马棚拴好,转身对着一脸羡慕喜爱的看了半天的勒柯燕南嘿嘿一笑。然后走进马棚里间,提出两个口袋,一口袋豆面一口袋麸子,走到食槽跟前,少豆面多麸子倒进去,抬头问勒柯燕南“烧开水了没?”壮汉燕南立马点头,张嘴想说却说不出来,干脆一拍大腿跑着走了。李余生还纳闷间,勒柯燕南已经提着把冒热气的大茶壶飞奔而至。李余生这才想起来,这个壮汉伤了脑袋嘴巴跟不上思维。就对着壮汉笑了笑,接过大茶壶,拿起立在食槽旁的一根棍子,一边倒水一边搅合,直到不稀不干合适了,才停手。
李余生解开拴着的龙鳞马,这黑货看来是饿急了,直扑食槽开吃。李余生走到马棚外用挂在马棚外的一条麻布擦了擦手,就跟一脸喜爱看的目不转睛的壮汉勒柯燕南蹲在一起看龙鳞马吃食。勒柯燕南看着龙鳞马吃的欢畅,转头对着李余生想说什么,却憋不出来,李余生理解的拍拍燕南的胳膊说:“别着急,慢慢说。”勒柯燕南缓了缓,用手指了指天,然后对着龙鳞马竖起大拇指,这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天授!”然后有些发急的又憋出两个字:“神马!”说完咧着嘴笑起来,高兴的不行。
李余生很理解天生牧民的若羌人见到龙鳞马的那份超出旁人的喜爱珍重。若羌人归附秦国之所以心甘情愿融入秦人里,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若羌人眼里这种天授神马的龙鳞马是若羌人口耳相传的历史中极其神话了的天界山北方八荒部族人传授给秦人的,这代表了某种精神意味的认可。
一个壮硕的大汉和一个瘦削的少年,就这样蹲在马棚外连比划带猜夹杂着几个词聊得很是融洽,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关娘子做好了一桌饭菜,叫了石老爷子到前院刚收拾出来的厅堂用饭,却不见自己丈夫和李小哥,就一路寻了过来。看着这一幕,关娘子心暖如沐阳春三月的太阳。更加觉得自己和丈夫离开侯爷府来到这里的正确。对于自己这种普通人,这种平常日子过起来才叫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