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没有管我，径直来到越羽千楼旁边，安静的给他换了茶水。
“王爷，您在看什么？”到别人寝卧来，还这么直白，我服了苏颜。
“不过一些歧黄之术。”越羽千楼说。他看歧黄之术作甚么？我留个心眼，假装看着手里的话本子，实际在听他们的对话。
“上古有仙人，通歧黄之理，行架风驭雨，挥点石成金，豆洒为兵，生死自定。”苏颜有文化，还懂歧黄之术，我眼睛侧喵越羽千楼，有些坏心的想要是苏颜知道她面前这个就是仙人的话，而且还是曾经要杀她的仙人，不知道她眼中的爱慕是不是会跟我一样变成恨呢？
“还有这本事？”他抬头朝我看来，我收回目光，他有没有这本事鬼知道！
“苏颜也不知是真是假，当做奇闻异事好玩儿罢了。”苏颜微笑。为了彰显自己的广文博识，还主动找我说话。
“沈姑娘看的又是什么呢？”她走近我身边，探头往我的书上瞧，我手迅速一偏，不让她看见。
“笑话。”看的就是你苏颜的笑话。越羽千楼不是人，苏颜就算长得再像阿宠，怜城不过是在拖延她的死亡时间。
“说来听听。”越羽千楼挑眉，放下自己的书，看了看我的话本子，眸色淡到眼底。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孜然，一个微辣。”我微笑着看苏颜笑着拿手遮脸攒不住自己的笑声，越羽千楼平了嘴角没有笑，这么好笑的笑话，越羽千楼还不高兴？
相安无事过了几日，等来长欢郡主出嫁的日子，府里全部换上喜庆的大红色，黑色白色的衣衫全部被换上浓艳的衣衫，去上香几日的珠儿夫人也赶了回来，那是最后一****以沈小楼的身份待在九王府。
晚上越羽千楼依然和我睡在一处，他抱着我埋在他怀里，我声音冷如冰，手碰上他的腰侧，那里我用刀刺过却于他没有伤痛，凡人的刀剑于他没有任何用。
“明天我嫁过来的时候，苏颜最好已经死了。”越羽千楼没杀我，那死的自然还是苏颜。我不在乎我活着于他有何用，或许是他对我终究有了情意。
“好。”他冷清的脸低下启口吻上我的唇，闭着眼，颤了长长的睫毛，我睁大眸子没有反抗，想看清他，又徒劳无功。
天高云白，十里长街红。我们在长欢郡主画好妆容等待出嫁的时候换了身份，凤冠霞帔，再不出众的姑娘穿上去也会变得美丽，陈国公府上的哭嫁让我一度想落泪，但我说过不再流泪，只拿自己事先弄好的湿帕子干嚎着应付了事。
等上轿子，我闭上眼睛假寐，长欢的随侍丫鬟在旁不停地讲着嫁到九王府后要遵循的礼仪，一路只听得外面震天的唢呐声和耳边丫鬟的唠叨声。终于在游遍京都的外街时到达九王府，我在这一连串的鞭炮声中被越羽千楼抱下轿去，我带着火红的盖头，看不见他，只瞧见红色纱金线边的袖口，还有他抱着我白润纤长的手指。四周有人不断的在起哄，他没有放我下地，一直抱着，我也没拒绝，穿的嫁衣带的头饰那么重，他抱着我正好轻松。
“小楼，你得抓紧我，可要过火盆了。”他在耳边笑着说。我眼睛往地上瞧，手自觉的抓住越羽千楼的肩膀，火苗簇簇往上爬，他一个大步跨过去，要是能烧着他的衣袍让他丢脸才好。
“我修水性，专克火。”他知道我要这样想。我抿直嘴角轻嗤。
后面进了院落，他放我下来，给我小声的说着周围有哪些人。主座是老皇帝和皇后，下次为九王爷的生母秦贵妃，再次为舅国公九王爷的舅舅，两边坐的是当朝一品大员和几个王爷。十一王爷烙白也来了，他身体彻底好了没呢？
我有些出神，要是当年什么也没发生，长大后我是不是可以嫁给烙白，以一个公主的身份，便没有后面发生的诸多混乱。
“小楼，看着脚下。”我被他拉着看不见，差点一个踉跄。稳了心神，跟着他站定。
“一拜天地，天地赐福。”
“二拜高堂，高堂赐恩。”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这一拜，我迟疑着没有下跪，明明是假的，一场戏而已，我却怕当真，不敢跪下去，怕跪下去就永远陷在那个角色里不愿意出来。
“长欢郡主怎么了？怎么还不下跪？”有人在周围不停地议论，大司仪又重复了一遍，皇帝假咳的声音响起，一众人吓得心惊胆颤，我并不知晓，只想着我要不要跪下去，以后逢着他该怎么称呼。
“小楼，你要想怜城早点来京都的话，就该狠下心。”越羽千楼冷静的靠近，低头告诉我，我一个激灵，是啊，我为什么还要纠结这场戏里的主角是谁？我做杀手时又不是没有拜过堂嫁过人！连洞房那种事我都能冷静应对，为什么一遇到越羽千楼我就慌了阵脚！我不该是这样！我不能这样！
我双腿屈膝跪在地上，越羽千楼亦是如此，红色明晃晃，流苏垂在我的额前，我觉得痒，又不能去挠，只能忍受着，晃眼间只看见我低了头靠着青石板又瞬间离了地面。
“礼成！！”大司仪尖锐的声音响起，我在越羽千楼的搀扶下往旁边站，有很多女人的手带着我，应是往新房走去。
我端坐在床沿，长欢随侍的丫鬟在人都出去后给我端了杯茶解渴，又抓了把枣子放进我手里让我先垫垫饥，这丫鬟不仅唠叨对她主子还挺了解，想来这长欢郡主并不是个安安静静的主儿，这正好，我也不是，以后在府里也不用刻意假扮了。
中间越羽千楼携着一群王公贵族来掀了喜帕，满室的人瞧着或真或假的含着笑赞叹九王妃的美貌，越羽千楼可不是贪色的主儿，但是今日分外的高兴，在众人的起哄中与我共饮合苞酒，酒性烈，我一口灌下辣了嗓子，只觉得不适往脸上涌，氤氲的眸子半闭着努力压下。
他随即又和一众兄弟们出门奔赴宴席。外面热热闹闹的，我坐到桌子旁，一口一口的吃着那些小点心，又喝了两盏茶，天幕低垂，黑夜降临。所有人在他回来后就准备好洗漱用具，只等我们就寝。
入洞房这个事情没什么新奇，换下嫁衣，洗去脂粉，越羽千楼让下人出去，撕了我的面皮，许是喝得有点多，向来冷清的面容竟然泛着红润，唇角勾着，眼睛微微眯着瞧人，天啦，这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气儿的仙人吗？整个一个妖孽，祸害！长得那么好看干嘛！给我匀点点多好！
“你是喝了多少酒啊！”这个媚态比青楼的花魁还盛！
“都是同僚长辈，不得不喝。”他又笑得妖魅了，我忙别开视线，自个儿理了床铺，睡在里侧，越羽千楼今天莫不是有些疯魔，我还是小心为妙，仙人可不是好伺候的。
他换好衣衫躺在我旁边，手紧紧箍着我的腰，下巴抵着我头顶，并没有什么动作，沉沉睡去。天知道，我对这个洞房起了些什么心思！
天青白日头，我和越羽千楼要早起进宫。做了妇人装扮，我望着镜子里，认为长欢长得有些妖娆。上回是个侍卫，这回是个妇人，唉，我真是身兼多职啊。
进宫后又走了一遍礼仪的流程，有教导的老嬷嬷一路指引，跟后宫的妃嫔们唠唠嗑，散散步，吃吃点心，半日就这样混过去，当然其中有询问陈国公家事的时候是有点难混的，好在宫廷复杂，说个模棱两可的话我还是会的。中午的膳食是跟皇帝皇后等皇亲国戚一起吃的，席间并不见三王爷，三王妃的脸色也苍白无力，男子一席，女子一席，有好几个妃嫔语气不善的讽刺了三王妃。看来越羽千楼已开始下手，三王爷再过不久就会完蛋，我埋头夹菜，听她们继续讲着这家那家的闲话。
秦贵妃也就是烙香的生母，亲自给我布菜，看她儿子如今称帝有望，又得我这边世家大族鼎力扶持，春风得意，生生将正妻皇后给压了下去。我面上一派受宠若惊，谦卑有礼，感激涕零，心下只可怜，我们不过是石台棋子，被人玩弄于股掌还不自知，诚是可怜又不得解脱。
饭后另开席，上了茶水，在一个邻水的阁楼上，皇后赐了戏班子给众人观赏，男人们都去听书摸牌九或者一两个讨论正事了，女子们坐在阁楼上喝着茶看戏，中间有公主们洗梳过来，一个个又起身见礼，相互热络，费得我口干舌燥。
晚膳在秦贵妃处，先给皇后送了礼，后到秦贵妃处送了礼，当然有送有收，她们的回礼只会比我送的更贵重，我核算着怎么将这些珍宝换成实打实的钱财。越羽千楼在旁温柔的笑着，谦恭得真像个王爷，不过，我可不会被他表象欺骗。
走得早，傍晚回到府里，珠儿夫人早在门口侯着，又是给当家主母敬茶，又是奉上自己的礼品，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珠儿夫人娘家可不是什么高门府邸，但诚意是给足了的，亲手绣的服饰，春夏秋冬各一套，我免不了又得拉着珠儿夫人交谈一番，好让这府里的人认认主子。
一天没干什么重活却胜似干重活，到晚上结束后，我简单洗漱了下就爬床上睡过去。身体累，精神更累。迷糊中听见越羽千楼在说话。
“小楼，我们仙家有个法子可以让凡人快速升仙，叫作结璃双修。等你成了仙人，你娘或许可以重生。”他诱哄着我，我听见有法子立时清醒睁开眼睛转身瞅他，他又红着脸半眯着眼看我，媚态横生。他怎么不早说有法子？
“那怎么结璃双修？”我如果成了仙人，是不是就和越羽千楼一样可以将失去的找回来？但是越羽千楼为何要告诉我法子？
“夫妻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将仙气往你身上渡，等仙气盈满你五脏六腑，你就是个仙人了。”他说的很简单啊，夫妻间要做什么事？我想了想！随即脸涨红！朝他大吼！
“你不要脸！！”越羽千楼定然是成魔了，这种事情他都说得出口，我翻过身，拉上被子遮住自己。
“你好好想想它带来的好处！”越羽千楼躺下身子，跟之前一样，环着我睡过去，明明那么冷的身子，我突然竟觉得有些潮热，为什么越羽千楼想跟我干那档子事？
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他倒睡得安稳，我转过身来打量他，他为了救阿宠将我们控制着，什么都能得到的仙人不会缺倾国倾城的女子跟随，但他选了我，即便我不是那个正统的公主，即便我老是破坏着他和怜城的事，即便我对他有了杀心，即便那个长得跟阿宠一模一样的苏颜，我说让他死，他也立马答应。
他处处挟制我，放任怜城害我的亲娘，却又说是为了保护我不被怜城识破，可我和怜城的假姐妹身份难道不是他为了防住怜城，最终让阿宠受益而编制的么？多么矛盾啊。想了一晚上，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可能不再是他手中的棋子。
“越羽千楼！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大着胆子半跪在床上叫道，此时他正坐起身，准备下床。他喜欢我才会这么放纵我，不管他喜欢的程度，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我心里有些悲哀的想，以前我那么喜欢他，现在以后也会喜欢他，但是我终究与他过不到一块儿了，这就是他说的命运！
棋手下子，我从棋子变作天空大雁，棋手观我逍遥自在，欲射之。我到底是安分做棋子等待吃对方子或被对方棋子吃，还是做那大雁？
“那你呢？”他停了动作，好一会儿才扭头过来眉目深沉的看着我，我呢？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不再纯粹而已。
“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我没有直接说出口，他愣了下，渐渐笑起来，如桃花一瞬开满枝叶，真是个天地难寻的谪仙。我下意识手指覆上我的心口，我没有学到藏心术，幸好崂山的修习法子多得很，我又练武，经历的事情太多，那颗心如他这般神仙也猜不透。
我有些捉摸不透他问了一个那么明显的问题，我要是不喜欢他，就不会觉得委屈，受苦的人只有尝到甜头才会觉得委屈。
“那就好。”他突然将我压在他身下，低低的笑声从他唇角溢出，他看着我，将我吻住，天光大亮，我心难受得紧。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又那么顺利成章，我跟他成为事实的夫妻。床单上那点红，瞧得我慌乱，丫鬟高兴的捧着它走出去，越羽千楼去了书房，因着大婚，皇帝准他可以五天不上早朝的假期，但此时动荡，正是他好翻身的机会，他和几个人不知道在书房谈些什么。
我觉得很冷，入秋没几个日子，便萧瑟不堪，让下人在阳光明媚的角落放置好藤椅，我躺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些事情，昨晚没睡，今早又折腾，太阳晒得我暖熏熏，我舒服的睡过去。
归宁的那天我还是有些紧张的，好在越羽千楼陪着我一起去，陈国公府上在城北，到得府上正好赶上用午膳，长欢郡主的娘亲一直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个没完，旁边的兄弟姊妹也时不时搭上两句，画面简单温馨，我脸上有些挂不住，越羽千楼是个中高手，应对自如，与陈国公推杯换盏间就让陈国公一家上下对这个新姑爷那叫一个推心置腹，仿佛陈国公一家马上就飞黄腾达了，当然，他们本身就已飞黄腾达，只不过没有人会拒绝更上一层楼。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等到中秋节那天时，宫里终于出了事情。
皇后所居的凤天殿走水，彼时我们一群王公贵臣，妃子公主正在御花园受着皇恩浩荡，沾染节日的喜庆。司马陵星除了带上他的新夫人按察使的长女外，竟然也带着唐书出席了这个隆重的场合，我咬着块梨慢慢嚼着，一个公公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禀报。所有人脸色大变。
皇帝皇后率先起身离席，我们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跟随着往凤天殿涌去，越羽千楼牵着我的手不急不缓的跟着前面，我瞧他，看他气定神闲的动作，表情却装得同样担忧。应该是他放的火。我猜测着他这么做的理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废太子这几个月安分许多，压死废太子，嫁祸给三王爷，一箭双雕，好计谋！我挣脱越羽千楼的手。
“你先去前面跟着父皇吧，我要去方便一下。”我看见唐书落在后面，杀不了怜城，拿唐书出出气，这一个多月我做娇弱的郡主也做够了。
“让树风跟着你。”树风是他派给我的一个丫鬟，他是担心我在这宫中出了岔子？不是，我武艺高超，凡人是奈何不了我的，他只是防着我。我掩下冰冷的眸子往后退去等越羽千楼往前走到看不见我的位置时往唐书方向移动。
我靠近唐书的时候做了个两指并拢点额头的手势，这是紫宫接头的手势，然后在树风警惕的目光下往如厕走去，后面唐书果然跟着来了。
转个小路到达一处假山旁，我让树风探查四周有无人，树风绕着我们周边小心察看。当着树风面，我转身就是一个刀划向唐书，唐书非一般人，闪身躲过这致命一击，脸颊却是生生受了刀风，一道口子从他眼角低到耳垂，红得妖异。
唐书亮清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杀气。“小主子何以对我起杀心？”
“杀心可没有哦，不过是让你给怜城带个讯息。”我从袖里掏出洁净的白帕递给他，好让他擦擦脸上流的血，我跟越羽千楼越来越像了，也开始喜欢上玩打人又哄人的游戏，唐书接过，没有擦，审视着我，等我继续说。
“凛冬至时，她命亡巳。”我故意提前告诉她的死期，要怜城早做打算，兔子急了也咬人，到不知怜城知道自己实际还可以活到明年春天是怎么个郁闷，聪明如她必不会信又不得不信，跟她在天外村修行时，上古的神卷，只有我偷偷看了，她想看，越羽千楼却进了来。
我就喜欢狗咬狗。越羽千楼要我作壁上观，这场死亡的大礼我不锦上添花多不够意思！
唐书却不好蒙骗，他听我说完，好笑的看着我。
“宫主不是傻子。”他一语道破。
“你也不是啊。唐书。”怜城的第一谋士投越羽千楼账下，只会加速怜城的灭亡，我是很高兴这样进行的。
“哈哈，我自是为能者劳之。”他笑起来，清秀的脸庞因着刀口显得鬼魅极了。树风在不远处侯着，但我知道她将我们的对话全部听进去了，并且等见着越羽千楼就会告诉他，这本就对越羽千楼有利，随便她讲去。
凤天殿的走水经过几个昼夜的彻查，竟是三王爷的母妃雪贵妃派人指使，雪贵妃欲拉拢皇后势力整倒正春风得意的九王爷烙香的生母秦贵妃，皇后未答应，便恼羞成怒放火欲嫁祸秦贵妃。最终自然而然，三王爷跟那废太子一样失势。
过了半月，秋风扫落叶，我问越羽千楼十杀令的情况。喜门门主最近刚死于自家刚娶的貌美姬妾，紧接着又死了两个目标，我没有问是谁，他打断了我，白日宣淫，要不是四周的人早就退下，我的老脸简直没法搁了。****我也有，他的撩拨很轻易就可以让我沉迷，我在那极度的欢愉中陷入极致的悲伤，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他一遍又一遍的靠近我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