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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惜春园石生复仇 红秀阁朱沖终命

话说石生、曹日东见城门已然关闭,多有官兵戒防,急忙缩头掩面,扭身而走,边钻巷子边商量怎么办才好。不料被某个多事的看见,认将出,叫嚷起来:“青龙桥打死人的凶犯在这里。”却恰好有班官兵在附近,闻讯来拿。石生、曹日东赶忙逃避。后头官兵也追得紧急,还多招呼人来。石生、曹日东东奔西走,跑到了一处园子的后墙。听得近处发喊紧急,而自己又实在事跑累了,便只有到园里头躲藏了,顾不得是哪里又谁家。石生纵身上了墙头。可曹日东由于身子又太矮,而墙垣又造得过高,所以他蹦不上去,也翻不过去,便借扁担长短,让石生搭把手,帮忙拽他一下。二人进了园子,看眼前不是花就是树,多没见过,还有假山石、亭榭、廊轩。在把眼光放远,可见花楼、秀阁闪闪灯光,因为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兄弟二人转来转去,听得丝竹悦耳,欢笑声声。循声来看,却是一处极其漂亮的阁子。因为天热,窗户全敞开着,里头烛灯通明。阁子外头有三、二十名带刀的护卫,皆官衣,警戒着。石生心说:“这里头有什么大人物在,还用着这么多公人保护?此间又是什么地方?”暗自来问。攀假山石,不远处里向阁内张望,可见十数人,多为女性,弹拉吹奏,载歌载舞。更见一个苍顶灰须的男人,正搂着两名妖艳女子吃酒调笑,几乎并不经意于听、看。石生骂道:“乌烟瘴气,好恶心人。太多的人生活困苦难堪,他们倒过得快乐。”曹日东道:“只不知那老头儿是谁,这么大岁数了还如此色心不泯,不要一个脸。”石生道:“管他是谁呢,与我们无干。咱远远走着,免得沾了污秽气。”二人转身就去。石生言道:“明日里官府搜捕我们更会严紧,不如乘夜扑将出去。成则遁,不成则返,另想办法。要不没地住,无的吃,熬杀人。”曹日东道:“全凭哥怎样,弟都听。”便欲出园。但这园子挺大,道径繁杂,似一座迷宫,不是这里的人想出得去,可不容易。加上天黑,就更不得出路了。兄弟二人转了许久,没能走到园边,反又转至那阁子附近。二人着急。曹日东小声道:“哥,干脆别只走这道儿。脚下头都为路,直着前进便是,管他什么花、什么草,踏了过去。”石生道:“就这样吧。”于是照一个方向,直前而行,脚下里不知践坏过多少花草,反正不是自家种的,哪会有半点心疼与可惜。走出一段路去,前头却近了花楼,闻得歌,听到曲,浪声荡语与淫笑,不堪入耳,却是勾栏院,娼妓的馆所。二人俱道:“骚。”扭头转去,不料想正撞到两名是处的巡者。巡者正待问个“谁”,石生、曹日东迅速往上一纵,制住了这俩,挟持到了暗影里。怕他们汉人来,石生道之:“敢高声,立时让你们见阎王。”俩小子吓个魂飞魄散,其中一个道:“不敢嚷,还求两位好汉爷手下超生,留命一条。各自家里有老小还靠我等养来呢。”石生道:“我问,你答,照实讲了便可免一死。”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巡者甲道:“这里是苏州城最有名的妓院,叫琼花院。”石生道:“琼花院?地方却是不小。”巡者甲道:“是的,原来甭说在苏州了,就是两浙,娼门首屈一指拔头魁,美女如云,个个秀媚可餐,佳丽、绝色多汇集于此。光春楼就占了老大一片地方,更别讲园子了。全城那些家总和到一起,赶不过它。更在两年前,朱老大人告老还乡,出大钱,府上总管高可能亲自张罗,将这琼花院的花园子扩大了数倍,取名惜春园,以媲美同城的畅春园。”石生道:“且住,这朱老大人是谁?”巡者甲道:“这您还不知?便是那从两浙路提举茶盐司主管位上退下来的朱沖,今个一方呼风唤雨的东南防御使朱勔的老父亲。”石生又问:“朱沖怎么会帮这琼花院扩园?为的是什么?仅图个便于玩?”巡者甲道:“好汉爷,您有所不知,朱老大人早年间便是这里的主顾常客,当然情有独钟了。更兼如今的鸨儿还年青做姑娘的时候,与之是老相好。不是因为赶那年朱老大人为蔡太师带走,大发迹,从此入了仕途,差一差便赎了她的身,做填房。那样的话,造化了,她现在就是夫人,岂不风光。只是可惜,没那好命。朱老大人一由外任上回来,她便找了去,未知有无复发旧情。但想必朱老大人会感到歉疚,有所补偿于之。有这一层关系照着,琼花院会不更加兴旺?冲着朱老大人的情,关着他的面,一些个有权有势有钱的主儿,必得来照顾生意。另有那欲跑关系,傍上朱家的,大有人在,想方设法。便就有人走鸨儿这条门路,奉上好处。现在她也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下头的姑娘们也不差本事,能媚,朱老大人每次光顾,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好不快乐。因此上,他把这里当做了自家一部分,要不怎么肯舍得出大钱帮着琼花院扩园子呢?而且,又在园子里莲花塘边独设了处红秀阁,专是供朱老大人和防御使朱大人,还有小朱衙内寻欢作乐的地方。”石生一指左边,问他:“便是那边的阁子吗?”巡者甲答道:“是。”石生听了,心头就是一喜,暗道:“时方才望那阁中有个老头作乐,料必是朱沖了。而朱勔是没有这么大年纪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朱沖呀朱沖,没想到误打误闹,在这惜春园里撞了你。正愁尔家难进,不好下手报仇呢。却天来助我,催你早死,岂可放生一回。”对那两名巡者说道:“暂时让你俩委屈一下,待到明日里,自会有人解救。”使他们的腰带子捆了二人,又把嘴用物什堵了,塞进花丛之中。然后,石生、曹日东兄弟二人转向红秀阁。

那老贼朱沖六十好几的人了,还沉于糜烂之中,好不正经。不在自家静心呆着,却跑来这里寻开心。正拥着琼花院的两个花魁娘子红玉和惜惜调情逗笑,极为欢娱,却不知大限临头。猛然间闻得外头一乱,闯将进来一个人,凶神附体一般,杀气罩面,晃着一对短棍。阁内马上一片惊叫之声。朱沖大骇,喝问:“何方贼子,如此大胆,敢闯到这里来?又意欲何为?”不速之客正是石生,因为阁子里头只朱沖一个男子,不须另加盘问,道:“爷爷来取你狗命。”不容分说,将身而前,举棒就打。朱沖慌得急忙来拿惜惜姑娘当挡箭牌。棒子落下,可可敲在惜惜的脑袋上。倒可惜了一个好娇娃,脑浆子迸了朱沖一头。朱沖已顾不得擦拭一把,大呼:“来人,救命。”一边抓着个死尸,本能地左挡右搪打下来的棒子,保自己的命。事情紧迫到这份上,朱沖酒早吓醒了,生死攸关之际更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持具尸体同拿根鸡毛掸子似的轻。石生连打三棒,都落惜惜身上了。外头的护卫由于事先无料及,一不谨慎,让石生得机闯进了阁子。而曹日东也抢身阁门处,封住了,阻御他们。有几个护卫机灵,转由窗户蹦入阁子,来救护朱沖,抵挡刺客。可现在的石生眼珠子早红了,一意报仇,谁来碍事,死路一条,比平素凶上几倍。“噼啪”,打死五、七,再没人来上。这时,那朱沖正要往窗外爬,石生箭步窜上去,一棒子落下,枭中朱沖后背。亏他脑袋伸在外头,不然这一下该打它碎,那样老儿立时就完。但这一棒也不轻,老家伙口内往外喷血。石生用棒?(音zhou)其倒地,欲杀性命。朱沖叫道:“好汉爷饶命,你我无怨无仇,何要行害?放过老夫,与你白银千两。”石生道:“老贼,就让你死个明白。俺爹便是十数年前被你勾串官府陷害致死的‘一声雷’石庆。我乃‘锦毛犼’石生,来寻你报仇。鬼门关已对你敞开,不要耽搁。”一棒子枭朱沖脑袋上,登时毙了老小子。这时,曹日东进得来,道:“哥,那些爪牙让俺打死了有十数个,其他几个跑了,”石生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也不理会那些吓得瘫软在地的姑娘们,飞奔而走。到一面墙边,曹日东用铁扁担“通哐”几下,破个大洞。二人钻将出去,借夜色掩护,专扑窄巷来逃。

石生、曹日东大闹红秀阁,脱生有几名护卫到大街上张罗了一队巡兵,返将回来。可是,朱沖已经死了,凶手也跑了,急忙去与朱勔送信。朱勔闻讯,大叫一声,昏死过去。被人急救过来,朱勔飞奔到红秀阁,见了老爹的尸首,抱住并嚎啕大哭。当夜里,把那几名失职的护卫皆斩了,城里头更进一步挨家挨户大肆搜捕凶手。各级衙门,不论官兵还是差役,几乎全部出动。搞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可是闭城三日,之后虽然开放,但出入严加盘查,苏州城里也几乎家家翻个底儿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之间有太多的外方来苏城者,或没有证件,或没有担保,或其它什么原因,被罪,给当成了嫌疑犯或嫌犯同伙,蒙受不白之冤。那么那兄弟二人呢,蒸发了不成?不会得事。又哪里去了?当然是藏匿的好。

道事发那夜,石生、曹日东逃离了惜春园,一气钻了数条巷子。刚在某条街冒了个头,即有官兵发现,在后头紧紧追赶。跑来跑去,无意之中,俩人钻进了个死胡同。这要给堵了,可就麻烦大了。看旁边是矮墙,飞身形翻将进去,蹲身且背倚着墙,大口喘气。听了听,不赖,官兵叫嚷着那边过去了。看来没看到他兄弟二人扎来此间。心中暗道:“谢天谢地。”刚要松一口气,突然,这家的正房门开了,跳出一条****上身的大汉。这厮身高八尺有余,体格健壮,三十岁左右年纪,青面虎目,微有络腮须,在手里握端一根三股钢叉。喝一声:“哪来的盗贼,敢跑到爷爷家里头来。速速自剪双臂就擒,好送你们见官。不然的话,就休怪爷爷对你们不客气,尝尝手段,身死叉下。”曹日东不管其人是谁,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做对头,那就让你没得活,跳过去,抡铁扁担就打。那条大汉擎叉接架相还。石生一看,心说:“可不好。这闹大了动静,倘若有官兵闻声寻来,就不妙了。”瞅这家草房三间很平常,汉子也不象官家走狗,且与之商量通融一下再做道理。急忙忙叫道:“兄弟,别打。那好汉,您也且请住手。某有话要讲。”曹日东虚晃一势,跳出圈子。大汉也收了招数。汉子道:“有屁快放。”石生道:“这位好汉,实话与您讲了吧,我二人并非什么盗贼,到您家里来也更不是偷窃东西。某号‘锦毛犼’,这个是我兄弟,叫‘滚地雷’。只因为傍晚时分大闹青龙桥,打死朱衙内并一些军官兵士,方才又在琼花院的惜春园刺杀了老贼朱沖,故遭官兵追捕而无处藏身。一时情急,慌不择路,误入贵宅,望好汉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难为。我们这就离开,不会连累于您。”大汉一听,端着的打仗架势放了下来,道:“原你们就是大闹青龙桥,打死朱衙内、祝都监的好汉,可敬,可敬。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石生原本是想先道以事情吓他一吓,若大汉仍做对头死不肯放他兄弟两个,没别的说,把你就地取命。如果对方被吓住,不说别的,更不相拦,那就各行各的。倘其乃仗义之豪杰,也许可以交个朋友,借以行方便之门,帮助自己寻法子逃出城去,或安排避身。这是最好的,难得一求。现在听那大汉口气变得缓和且友善,方才松下心来。大汉接着说:“某姓蒋名青,生来天不怕,地不怕,爱惹是生非。不管哪个官家衙内,还是富豪的少爷、公子,又什么街头泼皮、某片恶霸,俺都敢碰上一碰。打过的架无计其数,教人怕得。兼我惯耍钢叉,因此人都称我‘捅破天’。平素就愿意结交你们这样抱打不平、侠肝义胆的好汉。时方才我撒了一泡尿,刚回屋要睡,听院里有动静。天热,窗户上没糊纸,借月亮的光外头事看得着,就瞅到你们俩了,还以为是贼来偷东西呢,因而随后才闹出了这一场误会。”石生道:“这只怪俺们兄弟太过无端闯撞进来,让您犯惊,告罪,告罪。”蒋青道:“可别这么说,俺一粗人,不喜这套客。方才你只说号,并不曾道出名字来,某甚想知道。请相信我,不是奸猾之徒,但说无妨。若是我后头报官,必不得好死。”石生见对方真是直爽,人家以诚相待,自己又怎好心狭远之,道:“某姓石名生,俺兄弟叫曹日东。”这时,曹日东叫道:“不好呀。”石生、蒋青同时来问:“怎么了?”曹日东说道:“隔墙有耳呀,只怕左邻右舍前后屋听得,要报官的。”石生一听,也惊了。但那蒋青却“哈哈”笑了,道:“不得紧,无须怕。我的邻舍家,前屋住个聋子,孤身一人。挨他一家是个小事鬼。我的山邻住着老两口,也不会多事。后屋那家都看亲戚去了。挨着其山另一家别处置了所新房子,已搬出去了,留下空屋子尚没外卖或怎样。而隔巷是户有钱人的花园子,只这墙外头……”蒋青住了嘴,探身出墙,张望了一下,又听了听,转回来,道:“似乎没人在偷听,大可放心,请到我屋里坐。”请石生、曹日东进了屋,转到东间。那兄弟二人一瞅,这屋子里头杂七杂八,真叫个乱,脏得要命。蒋青道:“屋里不干净,别见笑也别嫌。”曹日东问:“蒋大哥,家就你一人?”蒋青道:“是呀,上无老,下没小,光棍打一条,一人吃饭全家不饿。”曹日东道:“您这一提饱饿,我方记起我们兄弟晚饭尚未吃呢,现在饥肠辘辘的。”石生用手碰了曹日东一下,心说:“太嘴贱了,刚认识人家就讨饭吃,与添难为。”蒋青并不介意,道:“既然没吃饭,我这里有些冷饭剩菜,你们凑合用点吧。”端了来,放到床沿上。石生、曹日东正饿着,见了饭忘了礼数,也不客气,风卷残云尽纳肚里。吃完了,三个人好聊了一阵子,大谈今日造案之事。因于言语投机,蒋青道:“咱们是有缘一会,若不嫌俺,与你们拜把子,如何?”石生、曹日东俱道:“太好了,求之不得。”当下三人结拜,正所谓意气相投。蒋青二十又九岁,为大哥。石生二十有四,排第二。曹日东二十二岁,自然是老三。

这苏州城中官府到处里捕人,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查到这里。蒋青家里也没个可以藏住身的地方,很不安全,教人担心。想要安全,最好还是设法早早出城。城外头那么广阔,出得去就似鸟儿离笼,往哪儿不能走?但眼时情势下,是不可能做到的,不能轻冒这个险。还是要躲避搜捕,待风头过去,缉拿不那么紧了,再做道理。蒋青思索了阵子,最后一拍大腿,道:“有了,有了。”让那哥俩稍候,自个儿出去了。过了会儿,拎回了三套军衣,怀里还揣仨顶军帽。蒋青道:“瞧,哥我弄来什么了?”石生道:“官兵的衣服。大哥,您哪儿弄到的?”蒋青道:“费了好大劲,由一处军营里偷的。”石生听得,吃惊非小,道:“怎么?大哥,您敢上军营里偷衣服?也太冒险了。”蒋青“嘿嘿”一乐,道:“不光偷衣服,还弄死两个人呢。现在官兵基本上于各门戒严,要么巡街或搜查,其营房里就差不多空了。我这叫乘虚而入,翻墙到他里头去了,寻了两名留守军士整死,扒了衣服回来。”石生“啊?”了一声,道:“我的老天,大哥,您胆子也忒大了,真敢哟。哪里是偷,这是劫。军营里杀人,搁谁怕也做不来,令人也难以置信。”蒋青道:“比起你们斗官兵,杀朱沖,我这算个什?这还叫胆量?嘿嘿,其实我逗你们呢,哪是军营里弄的,那么好进去?这附近有一所公坊,专为官家制作衣服,我是偷了它的。”石生道:“我说呢,不会那么容易。这等时候,您还有心逗人玩。”蒋青道:“管他衣服怎来,莫耽误些工夫,来,咱们三个每人穿一身,然后大街上充官兵。反正今晚上是甭想睡安稳了。待这边查过去三两番,咱再回来休息。熬过这宿,一般来说,没危险了。只要别抛头露面。”石生道:“这倒是好办法。”三人赶紧换上官兵衣服,而把石生、曹日东所换下的已沾有血迹的衣服就院里挖坑埋了。然后,蒋青引着两位义弟上了街,冒充官兵。这家户敞着,爱谁进谁进,反正也没可好拿的东西。外人谁又会想到此,注意他们?况且又是黑夜,糟糟乱一团。由是,最紧张的一个晚上度了过去,平安无事,兄弟仨悬着的心放了一放。到白天里,地保引着几名差役上门来,但已是走走过场而已。信手掀掀柜子,瞅瞅缸瓮,算例行公事,并无那细心去检查。他们其实也不敢过细,一旦真的撞见正在缉拿的凶手,怎生奈何?捉,自己还活不?凶手连朱沖老儿都敢杀,何况于小卒子。那可是十足的凶神恶煞,你同人对峙绝不是闹着玩的。因此,还是多为自己想想的好。被杀死的人又不是自己的亲爹,捉与没捉得到,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他们问了问蒋青看没看到……样的人,蒋青清楚是问石生、曹日东两个义弟,但却回答“未见”。差役教之留意,一旦发现人犯,要及时上报,随后便转身去另一家了。亏蒋青及时将那兄弟,一个(石生)塞到床下头,一个(曹日东)塞到砖头垫起的破衣柜底下而没使暴露。接下来几天,兄弟仨基本上猫在屋里,不外出。有人来,自有蒋青应付。待到搜捕不那么紧了,蒋青又绞尽脑汁,借到了一只带夹层的船只。夹层用于偷载私运一些官家不允许买卖的东西,或为了逃税漏赋,蒙蔽公家。将石生、曹日东藏于其中,极其隐秘的,混过官家检查,(提前也是经人走动了关系,与检查者心照不宣,这种事常有,当然不能对人讲是偷运人)由水道走水门,送他们平安出了苏州城,兄弟分手。

且不说蒋青怎样,还道石生、曹日东兄弟二人,离了苏州城,一路回奔嘉定县。怕被人认出来,不敢住店打尖。让开大道,多行小径,时不时钻树林子、淌渠沟,还更多晚间走路。渴了寻处算干净的水来上几口,饿了便拿出蒋青为他们准备的烤油酥或烧饼(这些不容易因天热坏掉),垫吧一下肚子。好在路途不是过远,二人很快回到了嘉定县,回到了曹家庄。曹万里见两个孩子平安回来,而且办成了大事,十分高兴。这曹家庄所处一带地僻人稀,官家很少到这里来,可放点心。但兄弟二人也不敢人前过于露面。曹万里给他俩单备了条船,爱捕鱼便捕鱼,可换钱买米,大多时候就海靠着,真有官人到此或查或捕,可以往海里一去,或避或逃。

却道在次年,兴起了一伙海贼,聚有百余人,快船好几条。为首的一个叫“赤须龙”田武,水陆功夫都相当不错,惯使一口短把的三尖两刃锋。又宽又长,既重且利。除这田武外,还有两个头领,一个叫“翻江蜃”姚林,一个叫“小鲨鱼”厉云飞。这些人拦劫商船,袭村洗庄,杀人放火,或白天或黑夜,恶之极也。北起海门县(属通州),南至旧之海盐县(废,属苏州),许多地方不胜其祸。他们不仅沿海骚扰,也时常窜入江口,溯流而上。嘉定县由于其自身的地理位置,受害更见不浅。

末伏一个晚上,石生、曹日东海岸窝棚里睡得正香,猛然被人呼醒,“海贼来了,海贼来了,老爷子要你们速归抗之。”是本村一个小伙子。距离自己的村子不甚远,侧耳可听得那里锣声骤紧,纷乱嘈杂,鸡鸣犬吠。石、曹兄弟二人顾不得披衣,各只一条短裤,撩蚊帐跳到床下,鞋也不穿了,哪管地上的东西扎不扎丫子。绰兵器,撒脚如飞,向村子便奔。

这曹家庄户仅足三十,超不过一百五十口子人去,打渔种田两行皆作。因为有个曹老拳师,所以全村男女只要不是太上年纪,大多跟他学过,会那么几手几下子。个别几个还挺出众。近来沿海恶贼强寇猖獗,到处窜扰,你知哪一天他们会“光顾”到曹家庄。所以村里也加了小心,多有准备。贼这一来,警戒的人呼喊响锣。全村老少爷们几乎齐动,更加一些大脚妇人,抄起家伙保村护家,抵抗贼人,卖出十二分的力气。贼人有些难以得其逞。石生、曹日东兄弟赶来,齐投入战斗,如虎似彪,更增村人之势。“锦毛犼”叫着,吼着,借着四外的火光,怒飞两根棒子,打得贼人死的死,伤的伤,挨上边儿就得倒,不倒不行。有一个贼人见了,蹦将上来,拈一根浑铁枪来取石生。一交手,便见出这小子不是一般,有股猛劲头不说,且颇具一些手段。十余合,难见胜负,石生急了,见枪搠过来,一侧身子,那枪走空。沉左臂,用腋窝夹住铁枪。那贼抽没抽不回去,大惊。石生就势另手一棒敲击在敌方握枪的前把。那贼怪叫一声,向后就跳,枪也撒了手。石生丢了枪,往前一纵,劈头一棒,打得贼人脑浆迸流,死于非命。石生虽打死了他,但不知其姓字名谁。书中代言,此贼便是“翻江蜃”姚林。石生观四下,瞅见那边义父曹万里奋鞭一条,同一条长着红胡子并手使三尖两刃锋的彪形贼汉打斗正凶。曹万里毕竟上了岁数,气力不行,早已是大喘吁吁。而那贼正当壮年,气足精旺,格外凶猛。冷飞一脚,踢倒了曹老拳师。紧接,下刃欲加害性命。危急之际,石生抢身赶在这里,喝一声:“这贼,休得伤人。”运兵器格出敌刃,救得义父。然后,照贼劈头棒打。那贼避闪迟一些,并不利索,被石生这一棒枭到左胳膊上。怪叫一声,夺路而逃。石生可不知道,这一贼正是大头儿“赤须龙”田武。他这一跑,其他贼哪敢恋战,招呼几声,都疾奔而走。也在于有临庄三、二的很多保丁赶来,不由不教贼人惊遁。人们顾不得追赶,抢救伤者、灭火要紧,紧一番忙碌。

曹老拳师中那田武一脚挺重,又正在胸口,吐血难止。救治无效,不上两天谢世了。曹万里的老伴和石生的娘悲痛欲绝,全村人也无不掉眼泪。石生、曹日东更是恸哭一场,发誓必要找到那伙海寇,打杀干净,为死去的爹爹和村里遭受伤害者报仇。那夜战中有受重伤走不脱的贼十数,由他们口中得知,贼众原属浙东海上剧贼“东海王”程金龙(最盛之时拥众达三千人,肆虐于浙东并福建千里海岸)。由于程金龙年前病殂,因为种种矛盾,之部内讧,田武拉一支弟兄出来,脱离其他,北上开辟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这班贼于今的老巢在海中一个叫“龙珠”的小岛子上。另外,尚有沿海数处窝点,用作短暂停留、随时泊船和栖息的地方,大伙贼人自是不长于此。有村人将俘虏扭送官家治罪不题。石生、曹日东安葬了曹老拳师之后,急着报仇,将家里稍做安排,便出了行。贼俘所招出的窝点俱录于纸,向龙珠岛的途中挨个儿索,击杀贼人。为什么不留于官府捕拿与惩治罪凶?可是官家几人真正用心于平民百姓,为之好?怕没个结果与下文。若它早加平制,贼人也绝不会猖獗到那般地步。江口水军又做什么?凭任海贼大摇大摆的而入,却不理睬?不如自己为之。但连几处窝点均未得遇田武。这一天走到一个地方,叫常家咀,一个小渔村,这里有田武一处窝点。且由之向海中不上十里,便是龙珠岛。兄弟二人收拾了这里的贼人,由他们口中获悉,田武并大伙海贼正在龙珠岛上。兄弟二人于是驶贼人之轻舟入海,奔往龙珠岛。

闲话少叙,这兄弟二人距离龙珠岛三二里地,将船停靠一处无人岛礁。然后吃了点东西,又好一番休息,以缓解疲劳,养精蓄锐。等到天放了黑,兄弟二人开始动作,朝着那边可以看到的灯火之光,将船驰向龙珠岛。挨近了,把船“啃”到礁石堆里,拴好,然后泅水上了岸。先环岛转了转,索到贼人泊船处。杀了看护者,然后将贼人于岸而置的多只小船推下水,全横翻跟头,沉浅水里去了。泊于水中的几艘具风帆的大船,则割断拴锚之缆绳,任之漂去。歇了一会儿,奔岛上村舍。这岛子散落落原有七、八户人家,可三个月前被贼人杀了老少和壮男,占据了这里,只把年轻妇人留了性命,以供其众取乐。这些贼由于在曹家庄一战失利,吃亏不小,折去了四停弟兄并二头领,士气低落。再加上首领“赤须龙”田武受伤,所以无意于“买卖”,退还老巢,好些天未有再出,都闷在老窝里。

石生、曹日东潜入村落,瞅贼人正在干些什么。不一例外,这里所有家户均不设院墙。虽夏日过去,已经进入到秋季,但天气还不会马上凉下来,所以有的窗户开着,往里看得真切。观这个屋子里,一班贼围坐一堆儿侃大山,说故事,讲女人。瞅那房内,几个蟊贼拱在蚊帐里,可能躺卧休息。又转到一所房屋后头,听里头挺热闹。窗户掩着,捅破糊纸观来,原是设了赌局。贼人吆五喝六,咋咋呼呼,一片乱哄。再溜到那一所宅子来窥,之中场景好令人生气、愤慨。这处房子比较宽绰,通着间,内里有几名被掳在贼巢的妇人正遭受一班贼人的凌辱。阵阵淫笑,声声哀叫,夹于一处,不绝于耳。更见到那个冤家——伤死曹老拳师的贼,正坐在一名妇人的身上,手里端把酒壶,亦或许是茶壶,“哈哈”笑着,看着眼前一切。石生听贼俘说过,当家者“赤须龙”田武使用的是三尖两刃锋,其人又生什么模样,便猜出那顶仇口的红须大汉是谁人了。今个在此见到了他,怒焰倍烧。更加着房内情景不堪入目,令他义愤填膺,难以遏制,遂大喝一声,犹如炸雷,“呔,恶贼休得胡为,爷爷取你们的命来了。”破门而入。可把贼人们惊坏了,贼酋田武一瞅扑进的二人,其中一个正是那夜于曹家庄打伤自己的主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将手中壶往地上一摔,跳身而起,叫道:“好大胆的鸟人,敢深入爷的地盘。让你们有来无去,葬身于此。”石生道:“来了就能去,要死的是你,纳命则个。”抡棒就打。田武嘴上虽硬,可心里慌乱,胆子更虚,因为手中没有家伙,况且还有一臂因为骨折未愈,吊着呢,怎么与人打?只有躲闪的份,没有偷几手来还的空儿与力气。屋里地方小,还挪行不开,田武一下避不及,让石生一棒枭碎头颅,一命呜呼。屋里其他小贼只有三两个跑出去了,其余的俱被打杀。

贼众的三头领“小鲨鱼”厉云飞正在支赌,得到禀报,大惊,急忙招呼人,各寻兵刃,赶来出事地,捉拿石生、曹日东,抢救田武。但已然来迟了。石生将田武的尸体扔在众贼眼前,俱皆惊骇。石生、曹日东突入贼群,一气乱打。贼人们怎当得住两条大虫,眨眼间倒下尸体数具。一众鸟兽散,各自逃生。其中多一部分往水边寻船。可是放船的地方空空如也,却瞅水里冒着三两船尖和一个船底,不禁皆叫苦也。七手八脚来起船。哪里来得及,石生、曹日东已追到了。贼人们只好折身,硬头皮苦斗,却只有受死的份。那个“小鲨鱼”厉云飞也吃曹日东一扁担,被拍散了骨架。石生与曹日东在岛子上大杀至天明,再寻不着一个活着的贼人,方住了手。一群贼仅少数几个泅水去了。黑夜里冒这险,难辨方向,对了还好,或能活得活命,可要更往深里,那便不是难说结果,惟有死路一条。石生、曹日东将岛上房舍大纵了一把火,以免以后再有他贼利用。天亮后寻了自己的船,携载着几名被救妇人,回返了大陆。

干完大事,兄弟二人回了曹家庄。过了没多少日子,曹日东的母亲因那夜贼祸中受到了惊吓,又加上痛失老伴,心中悲伤,引发重病,医治无效撒手归西。转过年来,石生的娘也染病而故,只剩下了石生、曹日东两个相依为命。一日,曹日东对石生说:“哥,咱们逃离苏州城至今有一年半还要多了吧?咱蒋大哥说待有机会来咱这里,可这么久也没个影子,莫不是因咱俩的案子而牵累了他,犯了?生出什么?我好担心。”石生道:“我也同你一样,放心不下他,未知大哥现在处境如何。事过将近二年,这么长时间了,缉捕咱们的风头早已过去,淡了。在家中无聊,不如你我乔装改扮一下,再去一趟苏州城,探望一下大哥。”曹日东一拍巴掌,道:“正合俺意。”决定下来之后,将家里事向邻居作了交代,尽取了钱资,打点了行囊,便上了路,直奔苏州城。此一番去,不知又惹出了什么大乱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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