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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单知县秉公明断冤情 种都监仗势干涉问案

却说单知县一声喝,令王梓大惊失色,不自主打了一个哆嗦,腿就有些发软。稳稳心神,装着不明,问道:“大人,这怎么说?草民是原告,是苦主,却怎道我有罪?您别吓人。”单知县冷冷一笑,道:“王员外,本官说你有罪,你怎就知是涉及命案一事呢?”同时察言观色。王梓道:“我的大人,咱不这儿说案情吗,就事论事,当然往这处想了。”单知县道:“好,那本官便来问你了,就说是被告陈昌朦胧间瞎撞,真个巧遇了小红,又能够把她挟持到自己的屋里,而道上小红也没叫没嚷,全不管它有无,或真假,只论这被告如果施行****,小红为保不失身,免为糟蹋,行以了强烈的反抗,不然也不能将被告的舌头咬下来,是不?而女人的招数是抓、挠、咬、挣。本官把陈昌堂上叫到近处,并教人为之净面濯手,你知为何吗?为是求证作案是否。办案须要细致,一丝一毫绝不容马虎。本官仔细看过,被告只是少了截舌头去,而身体别的地方,特别是最容易出伤的脸面、脖子则好端端的,只是初始染了些嘴里所出的血而已。另观手臂,虽见有伤,但却是被告因绳索绑缚而挣动,磨破皮肉。之外,并无任何抓伤痕迹。两种伤是有区别的。这样一看,就有些怪了。依本官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其中存在冤情,这凶手当不是陈昌,而是另有其人。”此言一出,王梓听了,心神慌得要命,叫道:“不可能。那小红嘴里的舌头是被告的,不会假吧?这又做何解释?不是被告作案,又是哪个?”单知县道:“舌头应该是被告的,本官对此并不持异议。只是本官怀疑这舌头是怎样下来的,又怎么到了丫环小红的嘴里,是咬下的吗?”环视了一下屋内众人,道:“王员外,你看着,诸位也都上眼瞧。”说着,由小红嘴里把那陈昌的舌头揪了出来,问道:“大家看明没?看出什么不对了吗?”王梓问道:“看明什么?哪点不对?”单知县道:“这舌头怎么是舌尖儿在外,舌后端在里面呢?这是如何咬下来的?”王梓忙结巴辩道:“那一定是挣扎当中晃首之时,舌头在她嘴里滚了位。”单知县道:“这般肯定?就算你说法有些理,从嘴里掉出来也有可能。大家还是在细瞅这舌头,从一边中间斜着断到另一边根部,又很平齐,却不似咬下的。咬下的总不会咬到舌根儿去吧?也不会断出刷平吧?你若说是咬下的,这该是怎样张怪嘴能咬到人家口内深处,或那被告又能把舌头伸到伸小红嘴里多么长?王员外,你是否一试,咬一咬本官的舌头?”“这……”王梓哑了。单知县继续道:“本官断言,这舌头不是咬下的,而是用刀子拉下来的,只是由于心慌,仓促之间刀子没下好,割大了,也斜了,切着根儿了。又因为从未为过此事,根本不知如何作假,随意把舌头塞小红嘴里,没调过个儿来。可以肯定,这是有人陷害,把丫环小红弄到这里,扼喉致死。再把被告的舌头割了,放到小红的嘴里,造成因奸不从,伤舌而怒气杀人的假象,要陷陈昌于死地。可惜制造假象者事先未经深思熟虑,未抓细枝末节,做得并不完美,漏洞百出。这个人可太过残忍了,不惜借一命而害另一命。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断送两个无辜。王员外,本官说的是否有道理?”王梓早已经变了颜色,冷汗浃背,吱唔无语。单知县道:“王员外,你猜猜凶手会是哪个?又出于什么做的案呢?既杀人,又嫁祸,闹得不轻,而这宅上一般人想是做不来的,也不容易的。”两眼紧盯住王梓的脸。“这……”王梓再次语塞。单知县一声大喝:“王梓。”“啊,”王梓听喝,身体又是一震。单知县道:“这作案之人或可能就是你王员外吧?”王梓听此,吓个魂不附体,声音发颤,赶忙又起来,声音发颤,道:“大人,您别滥指。指人有罪,须捏真凭实据,不可随意。”单知县道:“王员外,本官并非信口便言,而是有推论的。假若是他人第一个发现命案,本官或可能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但这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人,你称是自己,并且正赶个巧,小红方被杀死。又同时,被告与死者之外没有其他人在。那么,但将被告排除,便就是你王员外有重大作案嫌疑。要么便是你对案情真相有所隐瞒,替人遮掩,帮人庇护。若本官假设真实存在,除非你能把此人招出,以消除自己的嫌疑。若道不出二个,便也就只有你王员外可为杀命栽罪之事。但总之,是你非你为真正的凶手,均难脱干系,俱有罪,惟在轻重也。对此,你还有什么申辩呢?你若拿不出自己不为命案的论据,或指不出另外一人,那么本官便就暂认定真凶为你。确凿证据,有待再查。动机为甚,有无帮凶,本官还须继续加以审问。”王梓道:“大人,草民绝未为杀人事也,更不会有另外一个凶手,致死小红者,便是陈昌,便是陈昌。”单知县道:“凶手为谁,本官自会有结论,必然教之伏法,决不姑息。同时,亦不会屈冤于无辜。若不是你王梓作案,本官后头会还你一个公道。但眼下,先要委屈你些时候,以免畏罪而潜逃。来人呀,将王梓拿下,暂且投入牢中。本官还要理顺一下案情,天明之后再行过堂审理。宅上人众,不得擅自离去。否则,休怪本官视之为同犯,俱要小心则个。”转身而去。有随行衙役押了王梓,送投大牢。

王梓被拿,可慌了尚在岳丈家中的乔永,急忙行贿了监守于王府的差役,出了宅子。之后贿开了城门,乘坐马车,连夜疾还台州城。到得台州城,正赶巧天亮,城门刚开放。没耽搁着,入城中,径直到了都监府,来找种恩义。见了面就道:“都监大人,不好了,岳丈家出大事了。岳丈大人昨晚上给单怀忠捉起来了,下在狱中,明日要开审呢。”“啊,”种都监一惊,问道:“怎么,岳丈大人给捉了?他身犯何罪?为了什么?”乔永道:“是这么一回事。岳丈大人有个远房外甥,叫陈昌,昨个头午来在岳丈家投亲。岳丈待之很好。谁知这个外甥是个衣冠禽兽,看好一个丫环,强行非礼。那丫环不从而挣扎,结果被他怒起掐死了。岳丈将凶犯捉了,连夜扭送到县衙门。那单怀忠升堂之后,简单问了几句。随后又到岳丈家里勘验了现场。事情明摆,证据确凿,足以定案,可他不知为什么却反断是岳丈怀何恶心歹意,杀死了丫环,并栽罪、诬陷自己的外甥。因此,他把岳丈投入了牢里,今日就要过堂。衙门里的事,您身于官场,比我要清楚,对岳丈可不会有好结果。您赶快去看看,别教单怀忠冤屈他到底,给打了板子。”种都监大怒道:“单怀中这个狗官,好生大胆,怎敢断案不公,无端将苦主断成有罪,将我岳丈下狱(你又不清楚案情,凭什下此结论?你的老丈人便不会犯罪?有道理吗?出口说人断案不公)。我种恩义岂能不管,便往仙居县走上一遭。”单身匹马,飞一般往仙居县。

道那单知县升堂,继续审理丫环小红被杀一案,令带上嫌犯王梓。在条条理据,一一逐步推断面前,王梓自不能辩。时不时被问个理屈词穷,张口结舌。但尽管于己愈发不利,老小子却始终不肯就伏,巧舌不能便硬着口耍赖使刁。知道若一旦招供,自己就会终了被判死罪。杀人偿命,这是常道天理。单知县有些恼了,喝道:“王梓,身处可是公堂,劝你识趣,还是招了的好,这样可免受皮肉之苦。否则有百般方法(即各种大刑)对你,掂量一下轻重,能不能挺受得。”王梓咬咬牙,道:“冤枉,咋就认准草民便是凶手?我王梓一向安守本分,犯法事不做,更不会杀人。大人,您可要秉公断案,莫屈冤好人。光有理据而没人证,可不能结论。”单知县道:“理据便足以断你有罪,还想要人证。好,这便与你见,教尔心服。”一声吩咐,差人们押上两名人犯,令王梓来认。王梓一瞅,毛了,正是受自己之使,割陈昌舌头的俩奴才。因于单知县勘察现场,道透事机,这俩涉案之辈自然怕了。私下一嘀咕,遁身躲祸为上,趁还未被官家提了去。但前后门都有衙役看守,他俩便逾墙而出宅院,将身逃奔。不想撞到了巡街差兵。差兵见两人鬼鬼祟祟,喝令止身,欲行盘诘。俩小子吓怕了,撒丫子狂奔。差兵认是贼,进行捕捉,终将两个小子逮住。问他俩什么人,这么晚了不在家中却在外头,干什么。俩人吱吱呜呜,语无伦次。差兵们未加再问,欲投之牢里,待天明之后禀明单大人。赶巧,在牢外碰到在衙当值的罗班头。罗班头并两名差人奉单知县之命,押王梓入狱。塞王梓牢里,罗班头交代了注意事项之后,未即时去,与当值禁子唠了些时。正准备离开呢,两个王府奴才被押了来。问了咋一回事,罗班头心中一动,他认得这两个奴才,联想当夜王宅命案,估计二仆之去有蹊跷。重大收获,或可能关键于破案,罗班头没敢怠慢,教人直接押之去见单知县。这里单知县因于思考王宅命案,并没入睡,听说捉到了两个贼,更是王梓府上的,想里头有文章,先行提审。遂问出了陈昌真实被难一事,也清楚了王梓的大女婿乔永当时亦于现场,想必共犯,即刻令差人往王宅捕之。但无获,乔永去矣。单知县忿忿,清楚是所安排的监守王宅的差人不遵自己的严命而纵之。心说,后头再对相关人等进行查处。

单知县道:“王梓,这俩人你不会说不认识吧?押陈昌来衙门告状的王宅人等当中,便有此二人,你的家奴。”喝二奴交代事情。虽然有人证指摘,但王梓仍旧大耍“肉头阵”,只是无招。单知县怒不可遏,喝道:“大胆刁民,还强抵赖,矢口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看来不与你点颜色看,你是不肯就范的了。休怪本官无情,来呀,将王梓拖下去,杖打四十,看他有招无招。”衙役们如狼似虎,拖下王梓,一通好揍,打得老小子哀号不止。到了二十下,他可就受不住了,大叫:“别打了,有招,我招。”他也想了,不招的话,那单怀忠不肯罢休。铁面之人毫不客气,他继续用刑下去,自己就要惨了,弄不好就落一瘫痪,险一险小命怕保不住。不如招认,减免皮肉之苦。那大女婿乔永必会去找种都监想办法,有种恩义一加周旋,或许自己就没了事。便将罪念由来,行凶嫁祸的经过,一一详说。有主簿,另外还加两个帮事,录了口供。正待教王梓签字画押,忽听外有人嚷:“都监种恩义来也。”一匹快马到得堂口,那种都监一身尘土,跳下马来,分开听堂、看热闹的人堆,进了大堂。单知县一见,心道:“这种恩义怎么来的?必是有人通风报信,为了王梓犯案之事而来。真好快。”王梓闻得种都监到,大喜,心说:“我可有救了,这便确保没事了。单怀忠,有你的好看。”由于过于高兴,忘乎所以,几下把那供状撕了个粉碎,不认账了。

种都监进得堂来,单怀忠只是离座欠了欠身,算是接了。种恩义大为不悦,喝道:“单怀忠,本都监到此,何不恭怠慢,不往前迎接?对某藐视不成?”单怀忠道:“下官正在审案,不能全礼迎接。不知都监大人来此有何公干?”种都监道:“无公事,只来看你审犯问案。”单知县道:“都监大人平素公务繁忙,不知哪里来得闲情?本官问案,有甚可看,动您大驾呢?”种都监道:“闻你断案,明察秋毫,别不一般。特来观眼,还不行吗?”单知县道:“既然如此,便请都监大人旁边观来。来人,为都监大人看座。”有衙役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到公案左前侧。种恩义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那里,端着大官架子瞅着,看单知县怎样往下审案。单知县心说:“你别仗着是本州得兵马都监官级高我而行压。我的衙门,现事现管,有王法照着,又何怕来?我之问案,你休想干涉,别这里抖威。妄要蛮缠,与你一斗。”冲下边大喝道:“大胆王梓,你居然藐视公堂和本官,把供状撕毁,这还了得?左右,将之重责二十杖。”衙役一声应,把王梓又一回拖,便要杖打。王梓大叫:“都监大人救我。”种恩义有点坐不住了,叫道:“慢着。”单怀忠问道:“怎么,都监大人,您因何行拦?”种恩义道:“王员外打不得。”单知县问他:“为何打不得?”种恩义道:“看他五十来岁的人了,且已经受过刑,岂能再行经受杖打。倘若打死,单知县你可要担罪过的。”单知县道:“刑不分老幼,王梓五十多不二、三,何算老矣?非七老八十这搬不起,那拿不动的人。况且这王梓是个饶舌奸徒,十足的刁民,擅撕供状,意在翻供。施以杖刑,完全合乎于法。打他二十还算可怜他,亦无滥刑过重也。本官有分寸,也死不得他。”吩咐下面:“打。”种恩义急了,立身叫道:“哪个敢打?本都监轻饶不了他。”单知县也不依了,恼忿道:“都监大人,个人管各自的衙门,否则便就乱矣。这里是本县的公堂,是本县正在审案,当然无您多插言的地方。您更应知道,无有皇王或有司授权而妄加干涉公案,不论其人官职大小,当何罪。”“这……”种恩义没词了,往那儿一坐,气哼哼看着。王梓又被杖打了二十,“嗷嗷”学了一番狗叫。打完了,王梓趴地上动弹不得,呻吟不止。种都监那里憋着火气,二目几乎要瞪出来似的,嘴里挤哼着“怨曲儿”。单知县冲下面又道:“王梓,你再把所招讲一遍,也让都监大人听一听。”王梓叫道:“冤枉,无有招,我王梓并没干过任何坏事,没犯过一件案子。丫头小红之死,确是陈昌做的。”单知县大怒道:“大胆王梓,先前有招在录,现在如何却又无招了呢?分明公然抗持国法律条,以为衙堂之上可玩儿戏吗?不予严刑,怎教就伏。左右,夹棍伺候,看他有招无招。”种都监一听,忍不住了,大叫:“单怀忠,你要严刑逼供不成?你这样问案不对,有失公允,令众怎伏?为何只问王员外,而不审那陈昌?他才是真正凶犯。你却来冤王员外,咬定是他作案,是为哪般?你与陈昌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或他与你什么好处吧?你在有意袒护于他。”单知县道:“且请稍安勿躁,都监大人,你之言差矣。下官在仙居为官,陈昌打江州寻求至此,方才一日有余,只公堂一面而会,何来特殊关系?彼衣着简朴,足见家境一般,且自己所携所有皆在王宅,身不带金,又拿何予我好处?单某向来清正廉明,每办理一起案件,严谨细致,自认为没有断错过。当中更无收受贿赂而行颠倒是非,屈冤好人之事。倒是都监大人此来,好像专程是为王梓‘保驾’,以希求豁免之。你们之间教人观来,却似存在某种关系。所提陈昌,那不在这边软床之上躺着吗?彼乃蒙冤之人,为王梓杀人栽罪,割舌陷害,因伤,更加火气之攻心而致重疾,时昏时迷,倍教可怜。且无舌之人不能讲话,故而不便宜与王梓对质。当然不问陈昌,只问这位王大员外了。下官倒还想问一问都监大人,您好像是对案情相当了解的呀。它发生不久,你远在台州城,又如何获悉的?是谁人通与你的吧?”种都监道:“是又怎样?”单知县问道:“他是哪个?”种都监道:“无可奉告。”单知县冷笑道:“您不说,我也猜得到。此人姓乔名永吧?是王梓的长女婿。本官正待捕之呢。”种都监并未答言是否,而是道:“据本官所知,乃为陈昌因奸不遂,而将王府一个丫头致死,又有半截舌头为证,且捉凶于当场,此哪里见假?再者王梓是陈昌的舅父,之间存在亲情,哪有舅父会陷害外甥的道理?听都没听说过。又会为了什么?你须讲个明白,有一令人信服的说辞。”单知县道:“都监大人,舅舅陷害外甥,您没听说,可不能因此便说没有。本案便是如此真真实实一例。你道无道理,无道理的事多着呢。世间子弑父,父杀子,兄弟相仇,骨肉相残,明白下刀的事还少吗?上起帝王之家,下至平民之户,录于史,见于书,坊间所谈更具其多,怕是能堆起座泰山来。闻所未闻的丧人伦之事,无不教人吃惊,难以置信。这陷害于亲,比之那些又算什么?但王梓的行为也可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阴毒,难得他能做得出来,足以让人骂上千百年。单我本县之人啐的唾沫,也能把他淹了。您不想知道一个始末原由来吗?巧着了,本县告诉您,这案子的根儿还是出在都监大人的身上。”种都监闻此,大怒,喝道:“什么,在我身上?难道本官参与了此案?是共犯?大胆。”单知县道:“都监大人,下官绝非信口雌黄。您别生气,消一消,听我慢讲。”便把案子由始到末、内中详节与隐情,讲了一遍。种恩义一听,心道:“果真如此吗?原来那王二小姐自幼定亲,早已许配了人家,这事他们可没告诉我。不过那王玉瓶是我相中的女人,要定了的,绝不能放手。也同时,就不能让老丈人吃亏。否则,我种恩义就栽了跟头,丢了脸面。种某人要让你单怀忠改案。”问道:“此可属实?”单知县道:“千真万确。先前王梓便是这般招的供。更经本官亲勘亲验,前后审讯,并对案情谨慎推断,已然明晰,确凿。王梓实为命案真凶,毋庸置疑。”这时,王梓在下面运力气,扯嗓门,叫道:“都监大人,莫听他的。这位县大老爷素常与草民有隙,不睦,借此案报私怨耳。捏造假供,诬陷良善。都监大人来时,他单怀忠正逼草民签字画押呢。草民真的冤枉。”种恩义道:“单知县,他所言也是一词,不知你们两下所执哪个是真。本官看,你还是不审的好,把案子移交到州里,全脱干系,省得费心劳神。”单知县又一次冷笑,道:“都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案子拿到州里,便于您周旋,便宜为自己的岳丈开脱罪过不成?既然案子落本官手中,且非审不得,那本官就要办理到底,这也是为官的原则与职责所在,岂有却之。”转向王梓,喝道:“王梓,在本官面前,你放聪明一些,别指望哪个可救得了你。并未闭门而审,堂外有耳,人众皆听明白,怎说本官捏造假供?之间亦没出现诱供情节。反是你狡辩、抵赖,于心不肯认罪。要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俱要受惩,难脱一人。本官再问你,招也不招?若不招,就别怪怨本官心狠。夹棍伺候。”“当啷”,有衙役将夹棍丢在王梓面前。王梓随着声响,不禁复一次打了个哆嗦。转眼望着种都监,一副可怜相,发意乞救。种都监大喝:“且慢。单怀忠,你敢严刑逼供,倘若致人一死,后果你是明白的。”单怀忠道:“某身为国家命官,一方父母,堂堂正正居之。清正为本,惩恶扬善,绝不可以错断一案,绝不能冤屈一个无辜,放过一个恶人。哪个奸蛮的凶徒若想由本官手底下漏过,那是休想。都监大人,请不要干涉公堂。本官断案,向来多备一手,录供三纸,以防刁者突然翻供而毁之。无须王梓再讲,与其一纸,只让他签字画押就是。”衙役又将另一张供词,连同笔墨,放到王梓面前。单知县喝道:“王梓,你若再敢赖罪,不签字画押,本官可真要对你无情而动刑了。”吩咐左右,将夹棍上到王梓腿上。若其不摘笔,即可行刑。还道:“倘若刑重致死于之,本官一人承担全部过失,拼上头上的乌纱帽不要。若将来教以命而偿,亦不怨悔。”种都监见单知县真敢与自己对着干,不禁怒发冲冠,胡须炸起,急了眼,大喝:“本官看哪个敢对王梓下手用刑。再动他一动,这便宰了谁。”说着,由腰间拔出了宝剑。单知县也愤怒至极,不甘示弱,喝道:“都监大人,你干涉公案、咆哮公堂不算,还要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杀人吗?若要杀命,来来来,往本官身上来。”种都监咬牙切齿,毕露凶相,用手指着单知县恶狠狠道:“单怀忠,你真不知好歹,可知大罪本都监,将来什么下场?我只要向我舅父内廷总管梁老大人捎个话去,你连同九族未尽得保生路。”单知县道:“行以威胁,恫吓?嘿,大错了。你便去对皇帝陛下言讲,俺单怀忠也不在乎。有理天下走。某入仕途,一不图名,二不求利。身为父母官,秉承宗旨,心系一县子民。只为苦者伸冤做主张,使教安善日日宁静不受侵。罢官何惧,流放不怕,头掉亦不为可惜,自家一切置之度外。惟有满身凛然正气,一腔利民热血带入坟墓,不可失却半点做人之道。”说完,将乌纱帽摘了,往公案之上一放,道:“都监大人,你若再扰闹下去,本官连你也将一并处治。”朝下喝道:“王梓,你签不签字,画不画押?”“啪”,运足力气,将惊堂木狠狠一拍,案上所置的物什都蹦了个高。震得堂内“嗡嗡”不止。王梓现在瘪得把前后身两层皮贴一块儿了,面如土灰。看单知县不怕死,不惧权势的架子,于今种都监保不得自己矣。种都监再比人官大,也不敢擅杀单知县。情势如此,已见定数,老小子无奈何,只得乖乖颤抖着手在供状下面签了字,画了押。停下笔,垂头丧气,听候发落。单知县令将之收监,待判。还没被带出大堂,即有王宅一名下人跑上前冲之嚷叫道:“员外,大事不好了,二小姐碰头身亡了。”原来,王梓过堂,王家不少人在外边听着呢。夫人白氏、小姐王玉瓶也都来了。事情太大,均心中闹乱没底,想早些知道一个结果。王玉瓶听到归根究底是自己的婚事使两个无辜受害,一时悲愤愧耻,趁人只盯着堂上,不加注意自己,便扭身而去,就近一处墙壁碰了头,自尽了。待到被人发现,已是无救。王梓听闻此事,大叫一声,身倒于地,背过气去。种都监恨得牙咬欲碎,挤出三个字——“等着瞧”(冲着单知县),悻悻而去。

单知县命将王梓呼醒过来。老小子悲戚十分,傻傻若痴人。单知县再命人将之收监。刚待喝一声“退堂”,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方要开口,猛抬头,正看到堂口人堆后有一人闪现一下,接着扭头就走。单知县用手一指,令衙役:“拿住那人。”众衙役闯了进去,把那个鬼头鬼脑的人揪来堂上。那人是谁?正是那王梓的大姑爷乔永。在种都监之后,乔永也转回了仙居县城。紧赶慢赶,赶个巧,方到堂口,下了马车,正撞见种都监打里头出来。乔永上前问道:“都监大人,怎么样了?”种都监“哼”了一声,抬胳膊将乔永拨拉到一边,上了坐骑,扬长走了。乔永就知势头不妙,官司与王家没戏。要聪明点的,赶紧跑就是了,可他还想知个究竟。倒楣催的,却人堆后翘脚翘首往里来看。正赶单知县不经意间向堂口丢了一眼,发现了他。乔永心中害怕,因为他是共犯。王梓那样了,也清楚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拔腿就跑。单知县认得他的。乔永没能跑掉,被衙役搡进大堂。先打四十杖,然后招供画押,投入大牢。单知县当堂宣布,陈昌无罪开释。并勒令王家赔银三百两予陈昌,以为抚慰。单知县暂留陈昌这不幸的落难人于衙门养病,待之康愈,任他何往。在观者,无不夸奖单知县是位青天大老爷。人命案重大,单知县不敢耽搁,呈文投到州院,听候对本案的裁决。没多少日子,人犯被解到州院复审,由于乔永家里使了大量的银子运动,居然运动到两浙路提点刑狱张苑那里。那可是总理一路讼案司法的大员。他向下边一交代,有人将卷宗篡改,乔永马上被抹去了罪过。王梓则没那么幸运,家里也想使银子走动来这,但老小子捱不得。由于这场官司输了,搭了人(指小红),赔了财,最教痛心是二女儿之死,也当然与种都监的亲事黄了,别想攀人高枝了。忙活一顿,赚到了啥?一场空,自己还要蹲牢子,名声也臭了。想到将要挨刀,内心惶惶不可终日。您想,他什心情?变得有些精神不正常。在往州城押解的途中,投溪而死。官家正好将二人之罪戴到一个死者之身,命案由谋划到实施,便全归到王梓一个人头上,开脱了乔永。本案当中,断他只是个知情人,没能阻止凶案的发生,算是一点过错,但不值得一究。而那两名伤人致残的恶奴虽然涉案,与王梓是共犯,但性质不同。本来受人指使,奉命而为,罪算不得大,也就挨一顿刑杖的处罚,坐几天牢。但谁教是贱等人,反而遭到重判,刺配充军千里之外。也挺倒楣,但没地诉苦去。却也该,谁教犯事呢。

却道那种都监愤愤然回到了台州城,越想越上火,不知气怎么出才好了,对下面的人乱撒。一连几日,吃不香,睡不好,咬牙切齿,暗骂单知县,想方设法要报复他一下。不管多大的官,就是皇帝老子想整治某个人还得找借口呢,何况种恩义了。思来想去,好些日子,终于给他憋出条毒计来,花钱收买了三个江洋大盗,一个叫“神偷”巫金,再一个叫“圣手”瑶锋,又一个叫“夜来鹰”王凡。让他们做了一件极其诡秘的事情。这三个人真如其名,手段颇高,将仙居县的钱银库一夜之间洗劫一空,盗了个净光。这下可不得了,整个台州治辖内没几天传遍了,妇孺皆知。种都监却为此洋洋自得,再行耍奸。通了门路,给单怀忠来个监守自盗的罪名,管你有无冤屈,就地革职查办。申诉辩解,到有司堂上去。直接解往杭州,先由路院审理查办。因涉及官员犯案,别是不同。之后,还须朝廷刑部决断该判处什么呢。

单知县起解之时,万民相送,泣者不可计数。天下清官有几人?去了这单知县,再来一个官儿,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百姓感单知县之恩,都对他舍不得。单知县想百姓拱手答礼,道:“我单怀忠为本地父母官以来,时经三年,不敢说事事有成绩,也不敢说没有半点差池、不到,但我觉得尽力自己的全力,尽了自己的本职与分内。今日能得诸多仙居县父老乡亲相送,对我如此加以厚爱,单怀忠感激不尽,你们的情义我深领了。谢谢,谢谢。”说话间,眼中泪流不止。时,有一人挤上前来。此位四十岁上下,身高有九尺,体形修长。面上看差点,生得是两道大柳叶眉,一双卵黄眼,秤砣鼻子方阔口,海下黑髯长尺许。身穿员外衣。此人乃括苍山南麓山外一花山庄的庄主,姓吕,叫吕师囊。擅长马、步、弓、石,一十八般兵械。仙居县内赫赫有名,人称“没角龙君”。专好结朋纳友,什么黑白两道、官家平民,皆有交者。这两日正在城中自己所开的客店里,闻单知县吃罪,要解往杭州,特赶来送行。吕师囊道:“单大人,草民吕师囊代表全县黎民百姓敬您酒三杯。”连敬三盅酒。单怀忠一一饮干,拱手谢过。吕师囊道:“单大人,您的家小不必挂怀,我会代您照看他们的。放心去吧。”单怀忠道:“吕员外,多谢善意,单某领了。若还能生还,必行答报。这就告辞了。”吕师囊道:“大人珍重。”百姓齐呼:“单大人一路多加保重。我们可都盼望您还回来呀。”单怀忠拱手道:“列位乡亲,你们也都多保重,单怀忠走了。”洒泪而别。街道之上,哭声一片。人都知单知县此去,凶多吉少。有人呼:“我们要上万民贴,往路院求保大人。”“对,对,”人群呼喊。

不表百姓去写万人贴,单说这“没角龙君”吕师囊,回到了店中。那位衙门的步兵都头——“冲天鹞子”庄貌,也随来了。其与吕师囊有过命的交情。庄貌对吕师囊道:“单大人此番去路院受审,怕无好结果。这般清正之人有难,我们不可坐视不理。吕大哥,您注意多,小弟恳请您想个办法才是。”吕师囊在屋里来回走了三趟,对庄貌道:“半路劫人。”唤来了本店代行掌柜芶正,三个人骑快马到了花山庄。吕师囊吩咐人,传唤几个心腹弟兄来。没用多大工夫,吕师囊的几个密友来了。于密室之中聚了七条好汉。吕师囊、庄貌前面都表过,另外那五位咱也一一作个介绍,按岁数大小来。

这头一筹好汉叫华宾,生得身材高大,膂力过人,相貌凶恶,性情粗暴,但却正直,好打抱不平。他生了一头红发,因此上人颂绰号“红顶夜叉”。这第二筹好汉就是刚刚提到的芶正,中等身材,其貌不扬。虽也通骑术,但仍以步下本领见长,使得一手好刀法。更善弹弓,丸射而出,百发百中。故人号之“神弹子”。这第三筹好汉叫白猊,身高过丈,膀阔腰粗,十分健壮。别听姓白,可生得却是乌炭似的一张脸蛋,黝黑皮肤。好听词话传奇,最佩服三国张飞,并处处效仿。马术精湛,矛招奇能,大号“飞将军”。以上三位均已过而立之年,芶正替吕师囊代为主管县城里的客店,而华、白二人寄住在庄上吕师囊的家里。再道那另两位好汉,他们是亲兄弟,本淮西人氏,小时候随父而来,落户台州。住在距离花山庄五里外的杜家岭村。大哥叫桑槐,二十五岁,长相最奇。在前额眉心之上胎里带了一块淡淡红记,有铜钱大小。这红记当间又长了颗黑痣。这红记黑痣冷一看,就似一只眼睛似的。所以小时候人们戏说他是二郎神转世。长大后,以之自居,专仿效杨戬二郎,练习弓马,主攻三尖两刃刀技法,故号“大二郎”。二弟叫桑桦,小兄二岁,生得与桑槐差不太多,只是个头稍矮一些,且无“第三只眼”。亦在三尖两刃刀上下过功夫,本领并不逊色于其兄,号叫“小二郎”。

这七条好汉商量了一下,决定分为两路。一路由吕师囊亲自出马,同华宾、白猊负责劫单怀忠,而另一路由庄貌、芶正、桑槐、桑桦去解救单知县的家属。因为单怀忠大罪,全家也随着倒楣受牵连,同一天里往州里押解。事不宜迟,马上分头行动。

且说押解单怀忠家眷的差队往台州,走得并不快,当天还没出仙居县呢。次日上午,刚进了临海县境内,到在一处地方。周围座座冈,堆堆林,地形十分复杂。忽听一声响箭鸣,密林之中闯出一伙强人。人数并不多,十来号,皆是青纱罩面,或黑灰抹脸。为首四个,一个使朴刀,两个使三尖两刃刀,末一个使雁翎单刀。也不唱什么山歌,径直闯将上来。人人凶狠,杀人不眨眼。公人虽也有相等的人手,可多是贪生怕死之辈,见了凶情,弃了囚众,四散而逃。那些强人往前一拥,围了单怀忠家小。单怀忠的妻子王氏和一双儿女,以及王氏的父亲王沙、忠诚的家仆单义(甘愿同家主一起受难而不肯离弃),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要杀自己呢,连声哀求,希望能有条活路。有一“贼头”道:“你们莫怕,是我,专为救你们而来的。”将面纱一揭,现本来面目,正是“冲天鹞子”庄貌。与芶正、桑氏兄弟带了花山庄庄客来解救单知县家小。若不及早救下,那要到了台州城,那种都监还能不进行报复?庄貌等人把单家人护了,飞速撤去。

再说“没角龙君”吕师囊,带着“红顶夜叉”华宾、“飞将军”白猊,并未有其他随从,急匆匆赶路,由另一条道赶过了押解单怀忠的差队,先到了东阳县。这东阳县境内有片恶山,叫大盆山。其中有一部分,山势巍峨高耸,可独立出来,半腰往上相挨平行竖立三个峰尖,似三股叉。岩好,映日生辉,故称“金叉山”。这山上有座寨子,旗幡高挑,大书“阴阳寨”。这里聚着三五百号喽啰。寨主有四,二男二女,两对夫妻。这头一对夫妻,男的是“紫面阎罗”胡是,女的叫“黑蜘蛛”沈三姨(本名沈娇,爱穿玄衣)。二一对夫妻是“飞天夜叉”胡非和“红蝎子”柳八娘(本名柳蓉,喜好红衫)。这寨里的人专劫南来北往的客商,掠取山外富豪财绅,杀戮歹恶奸邪。本县的官吏、有钱人提到他们,无不心颤胆寒。官家压制不了,任其所为。吕师囊和这阴阳寨的几位当家是极其要好的朋友,多有来往。此次来金叉山,为了请四个寨主帮忙,解救单青天。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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